黑直长在他背后无风自扬，每一根都蕴藏这某种锐利的令人骇然的冷意。

他是骨相分明的轮廓，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高挺如山峰的鼻，雕刻般的微微上翘的薄唇，如此绝美如此迷人的容颜，彼时，却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萧寂。

秦妙璇就那么看着他的侧颜，莫名心痛。

他忽地转眸，对上她的眼，瞳眸里散发出一种丝绸般的光润，他骤然笑了笑，脑袋顺着自己的肩头转了一圈，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

“狄老，后面的故事，可否由我来说？”他问的很客气，声音也很轻很轻，生怕…惊醒了某人的梦境一般。

狄青恭声允喏。

卞岳霆转向秦妙璇而坐，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神情认真且严谨：“阿璇，我希望你知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不是故事！”

秦妙璇默然颔首，她怎能不知…她早知这一天会到来，也为避免这种场面而驱离过他不止一次…可为什么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心口会如此地堵得慌……

“阿璇猜的没错，我便是那个孩子！”

“我七岁时，她用一个体型和我肖似的孩子，替换掉我，把我交给我的舅舅卞平。”

秦妙璇慢慢地啜一小口略略冷却的茶，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卞岳霆没有给他母亲亲缘的称呼，只用了她，而卞平，他却叫了舅舅……

“狄老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不是第一感觉就是，她那么做是为了保我一命？”

狄青眸色微闪，慢慢点头，但没有说什么，他是极智之人，若说此前因为卞妃的片面之词，确是有这么个先入为主的看法。

那么，彼时他已从卞岳霆的口风和反应中，猜到了某种不确定的隐情。

果然，卞岳霆斜斜勾了一下唇角，眉梢挂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冷意。

“七岁，是拜月宗收入门弟子的极限年纪！”

拜月宗！

秦妙璇下意识和狄青对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卞妃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在二十几年前便安排自己的儿子入拜月宗……

但是，卞岳霆接下来说的话，完完全全让秦妙璇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痛恨自己的母亲。

“拜月宗的祭祀从卦象上算出，他的弟子会在天朝长安，于是秘密在天朝收罗符合他条件的孩童，我，是其中之一！”

“我们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跟我关在一起的还有一百多人，开始他们每天给我们一人一个馒头、两人一碗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馒头的数量减少，水亦是。”

“没有人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一群七八岁的孩童，凭借本能抢馒头抢水…有性子弱的被饿死，馒头和水更少了，饿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又不知从什么开始，馒头和水都没有了，我们开始吃腐肉，后来腐肉也没有了，已经习惯了的我们，自然而然开始了吃生肉喝鲜血……”

“到了最后，我们只剩下三个人，我们三个人各自防备各自警惕，谁也伤不了谁。”

“凭经验，我们都知道只能傲，熬到谁先受不住…我年纪最小，黑屋里没有时间，我最想支撑不住晕倒…若不是卞平及时闯进那黑屋，我早已被他们两个消化掉了。”

卞岳霆说的语气平淡冷定，没有丝毫起伏，感受不到半分情绪变化。

秦妙璇却是听得头皮发麻，她以为前世的自己，被虐被杀已是惨烈，没料到这世上的恶心人事，总是会颠覆认知。

狄青极力修整好自己的震惊，极力想着合适的言辞，试图缓和卞岳霆隐在言辞中对卞妃的浓烈恨意。

“殿下居然会有如此可怕恐怖的经历…女皇当年或许并不知道内情，殿下可以随老臣回天朝，当面与女皇陛下询个清楚明了，方可解去心结。”

卞岳霆不带感情地冷冷地叫了一声狄青，“狄老！”

狄青愣了愣，他忽然就明白了临行前女皇的强硬密令，“狄相，若是怀柔不能让璟儿回心，你便硬来！无论是绑还是威胁，又或是胁迫！”

他是老谋深算的性子，来前带了皇命，来之后发现恰好赶上了北辰内乱，稍做调查便知道了前因后果。

在查清楚自己要找的人一直就在秦妙璇的身边，且很大可能不会离开秦妙璇！

而后，他又额外窥知到萧炎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萧炎打算效仿天朝，让他的女儿秦妙璇坐上皇位，当北辰的女皇！

思及此，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似笑非笑地望向秦妙璇。

卞岳霆和秦妙璇何等明锐，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狄青的意思。

秦妙璇只是淡淡一笑，想拿她要挟卞岳霆啊，就拿出本事来看看啰。

卞岳霆脸色却变了。

“阿璇是我的命！她若因我少一根汗毛，我便杀天朝朝官一人！”

他的声音阴森冷酷，如从地狱夹层之中挤裂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