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嫣然一笑:“明日。”
他愕然而探究地看着她的双眼。
她则向他迈近一步,反手朝身后一推,将门重新合上。
烛光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一个出了名的荡妇,敢不敢娶?”
“一个臭名昭著的邪魔歪道,你当真要嫁?”
她忽然轻轻一笑。
接着身子凑上去,脚尖一踮,毫无预兆地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吻,面露狡黠看着他:“绝配。”
他恍然间失了神,菱角分明的双唇感受性地动了动,隽黑的眸子里亮起了火焰一般的星光。
突然他长臂一揽,截住她的腰身,垂眼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如溪流下的岩石,幽黑迷离。
他缓缓低下头,对着她薄嫩的唇瓣吻了下去,越吻越深,恨不能相融……
覆在她腰上的手臂也越收越紧。
她来不及反应,瞬间已被他温存的气息所吞没,身子发软,整个人晕晕沉沉。
就像是浸溺在一汪温泉水中,每一根骨头都变得酥软清透。
窗外,繁星如水。
而他的唇,滚烫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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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谷雨节气,天气和顺。
晨光里,霆霓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今日的她没有换作男装,一身洁净的浅青色长衫,面容素白淡雅,未作修饰。
臂弯处挎着一个细筐,里面装着刚刚买到的红枣蜜饯,和一沓红纸。
在闹市之中,她体态窈窕,身姿目不斜视。
如一股清流,在一群哄抢青菜的女人旁潺潺流过。
很快,她就吸引了旁边人的注目。
“你们快看,这不是那个那个……”女人激动地举起手中的萝卜指向霆霓。
“呦,真是她!如今都不知遮掩了,已是没羞没臊到了极点。”
“要是换作我,被那么多男人看了身子,我早就一头撞墙死了,哪还有脸出门。”
“这种人连自己师父都害,还有什么廉耻之心?!一看到她,我就想……”她说着举起手中的土豆,瞄准了霆霓的背影。
另一只手赶紧将她按下:“行了,盛宗主不让打。”
霆霓走进一家布桩,环顾了一下店铺里五颜六色的各式布料。
布桩老板手里正量着木尺,抬头瞄了他一眼:“客官要选点什么?”
他走到柜台旁:“我想做这两套婚服,这里是尺码,午后就来取。”
老板的眉头皱了起来:“午后就取?”
她满面春风的点头:“是啊,我今晚成亲。”
老板正看着她给的尺码,闻听此言,不禁怀疑地抬头看向她,哪有婚服比丧服还急的?
她微微一笑与老板对视道:“价钱好商量。”
老板迟疑了片刻,才引他来到布料旁:“姑娘挑料子吧。”
她的手依次抚摸过那些细腻的布料。
“客官,您需要点什么?”老板突然昂起头对着门口喊道。
霆霓转头看去,眼角眉梢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来选一选。”
老板看着那头戴宽大斗笠的人,脸上露出恍悟的神色:“原来是新郎官。”
竹沥将刚刚买来酒坛和食物放置到一边,走到了她身边,与她靠得极近:“你手中的就不错。”
她拿起布料放在他身前比了比:“还没见过你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她将料子放回到案上,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以后不穿白色的了,行吗?”
他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他说过,血仇一日不报,终身披麻戴孝。
他把她刚刚选中的料子向前一推,对老板说道:“就要这个料子,午后一刻,我来取。这是定金。”
老板接过那锭沉甸甸的银子,立刻满意地允诺。
而对于她的问题,他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或者说,他拒绝了。
霆霓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再提,沉默地走向门口。
他在身后很快跟了过来,迈出布桩门口时,他突然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道:
“若余生缝衣之人是你,吾愿终身不染白衫半寸。”
他不是在哄她,似乎心底深处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只是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在火场上,她张着细瘦的手臂护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也许是在城楼之上,他下定决心,不计后果地冲向她的那一刻。
也许就是昨夜,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那一刻。
好像与她相比,不世之仇都变得轻了。
现在的他,也不再胆大包天,不再恣意妄为,他开始计划以后,幻想给她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闻听此言,霆霓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面露惊色,紧接着心里涌起阵阵潮湿的暖意,无比的动容。
她清楚地知道,他为她放弃的不是白衣,而是背负了前半生的隐忍与执念。
她虽说不会劝他放弃仇恨,但总不希望他在打打杀杀中度过一生。
就像他父亲的遗愿那样,摆脱仇恨的束缚,想要他每一天都能为自己而活。
不管她在,或者,不在。
霆霓独自坐在客栈的房间内,从细筐的深处取出来一个蓝色的小药瓶。
她握在手心里端详着,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字“鼠骨香”。
她低头呆呆地看着,一时间失了神。
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在了床头的承尘之上。
接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有条不紊地将桌上的红纸剪成一个个大大的“囍”字。
等到取了婚服,他们就会即刻赶回竹屋。
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