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沙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进椅子里。
“那他自己的想法呢?”米兰德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我遵重他的想法,但是他对于过去的错误过于记挂,即使在自己身上刻上悼文为死者哀悼之后,依旧无法让他的内心平静。我担心这会影响他的判断。”伊莱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在桌子上倒出一点,用手指沾上茶水绘出一个太极的图案。
“你知道太极吧,人的判断基本上都很难说全部基于理性,往往都是由通过经历获得的感性,与实际利害计算的理性互相交融得出的结果——就像太极图一样,不管哪一边过于基于优势都是很危险的,平衡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
“你的生命太过于漫长了,伊莱沙。你过于追求平衡与稳定,因为是这样的理念令你一直生存至今。但是对我们这种寿命不过百余年的人来说,大哭,大笑,因为感情冲动而做出草率的决定,这种剧烈波动的情绪与不稳定我们的本性,也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算是短寿者的浪漫吧。”米兰德轻笑。
“我也是会生气的,别把我说得像无喜无悲的可怜老太婆一样,我是能理解你所说的浪漫的。”伊莱沙反驳。
“可我们很难以理解你们长寿者的想法啊。是因为寿命的差距产生的价值观分歧吗?你们所经历过的岁月太过漫长,积累的知识太过庞大,我们人类所注视的不过是临近数十年的事物,可你们看得远比我们遥远。你们所注视的是数百年,乃至数千年之后的未来,我所认识的你们这类人,大多都目光深邃注视远方,每次见你们时都让我有种错觉,你们所看的不是站在眼前的人,而是他们身后的命运。所以每当你们做出预言时总是不由得令人相信啊,那双眼睛之后所蕴含的智慧,那双瞳孔之中到底倒映出了什么,这些都让我难以理解。告诉我,你们这些‘先知’真能看见命运吗?”米兰德压低了按在桌上的手掌,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精光,全然不像一个已经活了近一
个世纪的老人。
“这才是你这次到访的目的吧,米兰德。你想要窥探未来,所以前来寻求我的帮助,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对你说的了,我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你了——‘你的一生都在和幸福擦肩而过,如果无法舍弃就无法抓住任何东西’。”伊莱沙露出神秘莫测地笑容。
“……这句话只是在诡辩,无论发生的是好是坏都能用这句话来解释,总是给出这种预言的你们这些人,真是性格恶劣啊。”
米兰德闭眼轻笑,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让他心中有了答案,如果是他的另一位老友范布伦的话恐怕一开始就不会有这种疑惑吧,他一定会说“对命运的窥探或是恐惧并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在现在所做出决定的自己”。他露出自嘲的笑容,起身走向大门。
“对应的我也给你一个建议吧,不论如何,他是你的孩子。自从你把他救出来之后,你是他最信赖的人,如果你禁止他做出自我毁灭的行为,他就不会那么做吧。不过我不敢肯定就是,毕竟我可是在他身上看见了你的影子啊——一个超脱常理的灵魂。”
“等等。”伊莱沙叫住正打算离开的米兰德。
“怎么了?”
伊莱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拇指大的绿色宝石,扔给米兰德。
“这是什么?”米兰德好奇地拿起来对着月光的方向端详,雪白的月光透过宝石散发出幽绿色的荧光,宝石打磨的工艺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光线从各个不同的切割面散出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伊莱沙摆摆手,“从深海一族那儿带回来的——蛟龙眼的碎片,里面充满了龙力量的结晶。你把这个带回去交给那些家伙吧,虽然算不上什么,但是至少能告诉他们你不是空手而归——不然你这个白堡的学院长可就太没面子了。”
“……我早就说我是以私人的身份来的。”米兰德低着头嘟囔,“不过朋友的礼物我还是收下了,如果你需要,白堡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当然。如果我想进,就算你们把门窗都锁死我也能进去。”伊莱沙说。
“访客还请按照正常的程序登记。”米兰德笑离开了小屋。
大厅里只留下了伊莱沙一个人独赏月光。她看向桌上先前画好的太极图,米兰德的话确实提醒了她,身为长寿者与常人之间存在的巨大差异,她所考虑的平衡与保护未必适合陌瀚。
她在大厅里思虑了良久,最后打开了陌瀚的房间。
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整洁的床铺像是没有人睡过,但是上面确实留有余温。房间内的一切如常,只有南面面向大海的窗户被打开,蓝色的窗帘在海风的吹拂下起起落落。桌面的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
伊莱沙一看,露出了无可奈何地笑容。
“该说是叛逆期到了,还是长大了?真是个傻儿子啊。”
只见字条上写着——妈妈,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是对的,我必须正视过去。我有义务追寻当年的真相,为那些永远无法看见阳光的孩子,和被卷入灾难的普通人们的死亡赋予意义,我不能让他们的生命毫无价值的逝去。
作为最后的幸存者,这是我的责任。
就像你最初对我说的那样——我自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