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唧唧咯咯的又说了一会,才纷纷睡下。
但许乐和笋儿都不知道,在他们醒来的半个时辰之前,一道幽幽的影子已无声无息的出了院子,如一只黑色的蝴蝶,在花树池柳间左拐右绕,轻巧无比的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
北方早春的寒夜月朗星稀,那条黑色的影子在穿廊过院时偶然被月光照到,显现出的竟然是清荷姑娘那恬淡娇弱的面庞。
月过中天,夜色正浓,除了巡逻的侍卫们提着灯笼,在偌大的王宫中如流萤般往来游走,大部分地方都已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但西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却还亮着一盏如豆的灯光。
灯光不是亮在五间上房中会客用的正堂,而是在主人休闲安睡的梢间,也就是所谓的内室,一般只有极为相熟的人来了才会被让到这里,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体己话。
清荷姑娘一袭黑衣,穿的犹如话本里的夜行侠女,此时正袖手站在一道黄梨木雕花槅扇外面,向里面的那个身影回话。
灯光昏暗,再加上槅扇上的镂空实在小的可怜,并看不清里面那人的面容,只能从声音里判断,这是一位中年以上的宦官。
只听那宦官尖细的嗓音淡淡的传来:“这个月检查过了吗?可还是九窍不通吗?”
清荷姑娘垂首说道:“今天他和皇子们打架,借着搀扶他的机会我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还是一窍也没有贯通。”
宦官嗯了一声,吩咐道:“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变化最快,你可要给我盯仔细了,一旦通了窍穴,必须即刻向我禀报,这件事可是陛下亲自过问的,若是因为你粗心大意坏了陛下的事,有什么后果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清荷姑娘点头称是,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大人,虽说很多人从出生到成年,在生长的过程中有可能会贯通那么一个两处窍穴,但像他这种九窍全部堵塞的情况,就算是通了一两窍,他也还是不能修行的。奴婢实在不知,为什么陛下会对他如此在意。”
尖细的声音立刻便沉了下来:“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盯好他即可!这件事不能让多余的人知道,否则仔细你的小命!”
清荷连忙把头垂的更低,惶然道:“是,奴婢多嘴了。”
“嗯。”
宦官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段日子可还太平?”
清荷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段日子院子里太平的很,没有外人来寻他,也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
“还是不能放松,那些人都狡猾的很,而且应该都是修行者,那院子里就只有你这一双眼睛,一定要警醒着点儿。”
“奴婢明白。”
槅扇后静了片刻,中年宦官拿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突然问道:“陛下定都之后,日子安逸了些,这段时间宫中生出了一些传言,都说他很是早慧,三岁的孩子往往说话做事连七八岁的也比不上他,你跟了他已有两年零八个月了,你觉得他如何?”
清荷想了想,道:“确实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不少,也懂得些伏低作小的手段,但也不像宫里传的那么神。我依照您的吩咐,故意激起皇子们的怒火,试探了几次,他虽然能忍,但是被打的狠了也会奋力反击,也会不管不顾的拼命,就在今天他还用砚台砸破了三皇子的脑袋,撞断了他的鼻梁。他若是真有传言中说的那么早慧,明知道陛下对他的态度,又怎敢如此不留余地?”
顿了一顿,清荷又说道:“以奴婢来看,外面那些嚼舌根子的把他传那么神,一则是因为他如今的处境,也确实是逼的他要快些成熟懂事起来,就算一开始没那么老成,被皇子和女官们欺负的多了,自然遇事就会想深想远些,行事说话也会多加克制。二则,方嬷嬷毕竟是官宦出身,又做过先王后的乳母,教导孩子很有些门道。三则,三则……”
她停下话头,瞧了眼槅扇背后。
槅扇后面的宦官替她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三则,先王殡天才三年多,他生前的威望在幽人心中大过了天,虽说宫中的人换了几批,但总还是有一些死心眼的喜欢传他儿子的闲话,盼望着虎父无犬子,传来传去就难免有些言过其实……这本就是事实,你是我的心腹,没什么不好说的。”
清荷低声应道:“是。”
槅扇后又静了一会儿,问道:“他不会疑心了你,故意在你面前装愚守拙吧?”
清荷嗤的一笑,道:“大人这可说的越发玄了,他到底才刚满三岁,我跟在他身边时他更是连一岁都不到,那么小的孩子连人都还认不全呢,如何能看出我的心思?更别说什么装愚守拙了……难道他是个妖怪不成?”
宦官点头,幽幽道:“这世上的人总爱传一些玄的虚的,说什么天下有最聪慧者,生而知之,但我从未见过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就算是先王,已经称得上人中龙凤,三岁时也只不过是个贪吃贪睡的孩子而已……是我想多了。”
清荷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奴婢是说,既然陛下这么不放心他,为何不直接弄死算了,留着他还要看着他,岂非麻烦?”
中年宦官摆了摆手:“陛下留着他还有用处,这其中的关节你不用知道,你只需看好他即可。对了,明天会有人传他和皇子们修行之法,你要特别注意他的情况,一旦他与天地元气有了相互感应的苗头,务必要第一时间来告与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