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了半日不足,便由驿馆来到了城南小集。这里虽不是雁丘的中心地段,却聚集了不少做小本生意的商贩,出手的货物大都比云水街上卖的便宜不少,因此寻常百姓常常来此采买食材布匹等日用物品。
由路人指点,他们一路摸索到了周家的布料铺子。
此刻铺里只有三两个人,他们一窝蜂涌进去这么多道士也不太合适。金风只让几名领头的小道跟着一同进去,其余人等则守在外面。
这间铺子昏暗狭小,巴掌大的一块地,前后左右的货架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各式各样、花色各异的布匹,还有几件成品的衣衫外袍,被随意地搁置在一边,有些已经吃了不少灰,不知多久没人打理过了。
看守铺子的,是一名年轻妇人,怀里小心地抱着一个婴儿,她一面哼着歌一面轻轻拍打,试图让婴孩安然睡去。
金风上前,为了不惊扰这婴孩,特意压低了声音道:“请问,周老板在么?”
妇人本也昏昏欲睡,被突然一问,连忙抬起头来,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四五名道士模样的人,愣了半天才答道:“你们找我爹做甚?他近来身子不好,把店暂时交给我看着,你们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看来这妇人是周云岫的亲姐,问她也是一样的。
金风道:“我们是乐康来查案的道士,关于令妹失踪一案,有些事情想问一问夫人。”
妇人一听到“令妹”二字,立刻变了脸色,试图站起身来,但担心将怀中婴儿吵醒,只能又矮身坐着,声音虽压得极低却难以掩盖话音中的激动:“你们……是来找云儿的仙君??!有什么线索么??云儿她……还活着么???”
金风道:“暂时不知。”
妇人眼中希望的火苗又瞬间熄灭了,颓然自语道:“是啊,都失踪快一个月了……哪能说有线索就有的呢……之前来查案的仙君也说毫无线索……云儿,云儿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略微泛红。
柳浪嫌金风不会安慰人,上前替他道:“夫人莫急,我们已在调查中,若有令妹的行踪,一定立刻知会夫人。只是现下,我们还需要夫人帮我们几个忙。”
妇人赶忙道:“仙君请说。不管是什么忙,只要能找到云儿,什么忙都行!”
柳浪看向金风,金风向他点点头,示意让他说,于是柳浪道:“令妹失踪之前,果真没有半分预兆么?那一夜她是否独处卧房之中,又是否有人曾看见过令妹从房中出来?”
“没有预兆,一点儿也没有……”
妇人哽咽,努力平复情绪后才接着说道:“城里失踪案闹得人心惶惶,上个月我相公去江都做生意,我就和孩子搬了回来,跟云儿和爹娘住在一起,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平时我们姊妹都是分开睡,我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让云儿跟我一起睡,她知道我要照看孩子不容易,就拒绝了,还说什么‘只要锁好房门就算是妖精也进不来’……但谁能想到就在第二日,我见她久久不起,去她房里找她时,她房间的门,竟然是敞开的,甚至连撬锁的痕迹都没有!云儿明明每夜都会反锁房门,总不会是她自己打开房门,自己走出去的吧?”
身后的傅流英小声向柳浪道:“是这样没错,之前我们跟着师父来的时候,她爹也是这么说的……”
金风道:“可否让我们去令妹房中一看?”
妇人点头,在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她举着这一串钥匙对着外头洒进来的日光仔细找了半晌,从中找出一把极细的铜钥,递给金风,道:“这就是她房里的钥匙,仙君们只消从后门出去,”
她用手指向身后的木门,道:“顺着走道往前走,左边第三间便是云儿那屋了。”
见这些道士立刻就要去,她又补充道:“我爹在左手第一间屋里歇息着,他自云儿失踪后身子一直不好,还请各位仙君脚步稍稍放轻些,麻烦各位了。”
柳浪等人点头称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推开了那扇木门。
木门里是一条蜿蜒狭窄的走廊,只能容二人贴身穿过,他们顺次向前走去,按妇人所说,极力放轻了脚步,路过了两扇紧闭的房门后,在第三扇略小的门前停下。
用妇人给的钥匙轻松打开了房门,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铺天盖地的霉气。
这股霉气顺着狭长走道铺散开来,走在后面的小道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呛得连连咳嗽,心里还记挂着一墙之隔的周老板,又不敢咳出声来,只能一个个涨红了脸努力憋着,试图将咳嗽憋死在喉咙里。
金风捂鼻,率先踏入了这间封锁了近一个月的小屋。
屋内摆设一如那姑娘失踪之前所摆,没有任何挪动。卧床、铜镜、妆奁……都摆放的和她在这里时一模一样,好像这屋子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它们只需在原处静静地等候。
傅流英跟在柳浪后面走进来,向他们小声道:“这姑娘失踪的时候,师父和逸清观那位……林道长,都已经在雁丘城里了。是师父带着我们亲自来查看的,还叮嘱过姚姑娘的家人,让他们不要轻易挪动这屋子里的一草一木,只要维持原状就好。”
他犹豫了一下,本着对前辈那一丁点尊重,还是称了一声道长。
阿越亦小声补充道:“是的,但那个时候,不管是我们师父还是逸清观的那些人,都没有察觉什么不对。打斗痕迹没有,甚至妖气也没有。就跟现在一样,姚姑娘好像就是……莫名其妙地,凭空地,不见了。”
如他们所言,这屋子除了长久不通风满屋霉气,其他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榻上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衣柜的门半敞着,妆奁台上镜匣被拉开了两个抽屉,里面空空如也,桌上零零散散地放着几盒还没来得及盖好的胭脂铅粉……
若不是知道这屋的主人已失踪多日,在寻常人看起来,这间屋子不过就是一个住着年轻女子的普通闺阁罢了。
柳浪在屋内查看一阵,一无所获,抬头看向金风:“你怎么看?”
金风道:“你先说。”
“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屋内没有争斗的痕迹,甚至住在她隔壁的亲人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动。”
柳浪道:“有两个可能。第一,这妖精用了什么厉害的邪法,能够在不留下妖气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潜入并不费一丝力气就轻松带走了她。但只要动用妖术,必定会有妖气残留,何况是带走一个大活人,甚至到第二日道士来的时候,竟然能一丝妖气都不留。如果真是如此,这手段实在是高明,我不曾识听闻什么妖精能有这样的本事。”
“至于第二种可能,虽然听上去荒诞了些,但我觉得,它或许更为合理。”
金风道:“是她自己。”
柳浪点头:“话虽如此。但,到底为什么?”
金风没有回答,眉头皱的更紧了。
傅流英眼瞧着他们在嘀嘀咕咕,恨不得把耳朵挂在他们身上,却还是要压低声音道:“师叔和恩公难道有什么新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