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舟看出来盛临眼中的怀疑,昂首挺胸走上前去,朗声道:“干什么?瞧不起人?”
盛临被他的气势震住,又不太确定的看他一眼,慢吞吞道:“年纪好像不大对。”
丹舟哼了一声,声若洪钟:“年纪小怎么了?你年纪大,你会行医问药?”
盛临噎住,不再言语了,只在心里嘟囔着,这小孩年纪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
深知内情的萧恬金风柳浪三人也不言语,只轻咳一声,偏过脸去。
于是五人一道上路,沿着街市,一路走到那座破败的奉仙观前。
金风问道:“你师父身死一事,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别人知晓?”
盛临用钥匙打开挂在门上的厚重铜锁,让众人入内查看,说道:“我早上见了师父……的尸首,就立刻锁了门来找这个凶手算账,并没有告知别的人。”他说着说着,抬起脸恶狠狠瞪了柳浪一眼,已经认定了柳浪就是害死他师父的凶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凶手,死到临头还想耍什么花样!
柳浪无奈,只得暂且避过这小道士恶鬼索命似的眼神,转头去看观内庭院。
昨夜风急,院内葳蕤榕树被风吹落许多枯叶,盛临也没有时间打扫,于是整个庭院积满一地枯黄落叶,将地面厚厚的掩盖住了。他们五人踏着落叶一路向道观正殿走去,支离破碎的叶片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哀鸣。
盛临又打开了锁住正殿的铜锁,推门而入,他向里头迈进去的时候轻轻打了个哆嗦,话音也结巴起来:“我,我师父就在里面……你们进去看吧……”好像殿内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他倒退了几步让出路来,丹舟率先走了进去,而盛临则瑟缩在最后,小心翼翼地跟在萧恬后面进去。
丹舟走在最前头,大殿内没有窗户,虽是白日却惨淡无光,犹如进入鲸腹,什么也看不见。
盛临拾起放在门槛边的火烛,“嗤”的一声,火苗燃了起来。
灯火幽微,将殿内景象照亮给众人看。
见状,丹舟倒退了一步,随手一把抓住站在他身旁的金风的袖子,从喉咙里憋出一声:“我的个乖乖!这是什么鬼?!”
金风也被眼前之景惊诧住了,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间竟忘了像平日那样嫌恶地将丹舟的爪子扒开——
满地的血污,将大殿的青灰色石砖染成血红,这些鲜血曾经都属于殿内一角的岳榷一人。烛火轻快的跳动着,照亮了那斜倚在墙根处、衣衫凌乱的老道士。
冲天的血腥气向众人席卷而来,像是被困在樊笼中一夜的猛兽,此刻打开笼子,便都肆意奔逃出来。
那道士的右眼处是一个乌黑的洞,原本应该镶嵌在他眼窝里的眼球消失不见。手臂无力的垂在身侧,掌中赫然是那个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岳榷的脸上、手上皆是鲜血淋漓,可以想见他将自己右眼硬生生挖出来的时候有多么痛苦。
不,他好像完全不痛苦。
只见岳榷虽死状惨烈,满身鲜血,污秽不堪,但他的脸上却无比平静安详,仿佛这一切是他多年心愿,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柳浪率先走上前去,想仔细查看他的尸首。
不料盛临突然鼓起勇气冲到前头,张开双臂拦住柳浪:“你要干什么?”
柳浪:“检查尸体,不然还能干什么?”
盛临摇头,指着丹舟道:“你不行,不许你接近我师父,要是你趁机毁尸灭迹怎么办?让他来。”
柳浪无奈,只得退到一边,示意丹舟上前。丹舟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大场面也见过不少,但将自己眼睛亲手挖出来还毫无痛色,血腥诡异到这种地步的,他还真没见过几次。丹舟强忍着恶心,踩在被鲜血浸染的石砖上,一步步勉强向老道的尸首挪过去,十分的不情愿。
众人都留在门口处,神色紧张地目送着丹舟挪到那具破烂不堪的尸体边,又翻着白眼掩着口鼻蹲下去,小心翼翼伸出手,翻开老道的眼皮子检查了一阵,又审视了一番他空洞洞的眼眶和右手掌中的眼球,过了片刻,丹舟站起身来,脚步飞快退到了门边。
柳浪急忙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发现?”
丹舟一面用盛临递过来的抹布用力擦手,试图将手上的血迹全部擦个干净,一面回答道:“没有疑点,就是他发疯自己挖的眼睛,然后失血过多而死。”
盛临听到这话,立刻一把扭住柳浪的衣领,他比柳浪矮了不少,做这个动作需要竭力踮起脚尖,令他看起来十分的吃力,但还是怒气不减地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就是你吓死了我师父!要不是你,我师父的病早就好了!!!你还我师父,还我师父!!!”
“等等。”金风突然开口,他冷眼看向柳浪,眼神透露出十二分的不信任,说道:“你来幽州,也是为了找岳榷的罢,所以才会尾随我进入奉仙观,还偷听我与岳榷谈话。”
柳浪被左右夹击,头皮发麻,只得承认道:“是。”
金风道:“你究竟为何来此,为何会提到谢天师之死,又说什么什么话,以至于将岳榷再次吓疯?”
这三连追问让柳浪头脑嗡嗡作响,他努力想出辩解之词,一旁的丹舟解释了一句:“这老道士疯病本来就好不了,就算他不来刺激,也是一辈子都不能好的,鉴于你们说他前些日子忽然清醒,我想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即便他今日不死,看他身形枯槁,营养不良,大约也活不过这个秋天。”
盛临断喝一声:“你胡说!”
丹舟摇摇头,表示爱信不信不信拉倒,金风道:“没有问你。”
他又转头看向柳浪,目光冰冷刺骨,柳浪根本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金风沉声道:“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