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柳浪醒来时,屋内空空荡荡,丹舟和他的酒葫芦已经不知去向,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你且跟他们去,我跟在你们后面,顺道去幽州感谢一下黄眉大仙的亲戚。
柳浪哭笑不得。
出了小门,庭院内已经集结了一大片神采奕奕整装待发的小道士,正在欢快地叽叽喳喳。柳浪找了个凉快的角落坐了下来,等着萧恬金风二人。
没过多久,他们二人步入庭院,小道士们激动不已,推选出代表傅流英凑上去道:“金师叔萧师叔好!我们已经准备完毕,不知何时出发?”
不料金风站住了脚,皱起眉头道:“谁说要带你们去?”
傅流英:“……”
金风看向身旁的萧恬:“你说的?”
萧恬两手一摊。
金风又看向角落里的乘凉的柳浪:“你?”
柳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院内一众小道士见状,失望不已,他们原以为能跟着两位厉害师叔去幽州再次历练一番,都早早地起了床,排的整整齐齐候在这里。眼见历练无望,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内讧起来,争论到底是谁第一个给了他们希望、说师叔们会带他们去幽州的。
他们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是顾恩观的人,观内还有一位厉害师父在眼巴巴等着他们回去。
争论了半天,他们一致认为是罪魁祸首是傅流英。
于是傅流英又被推了出来。
他尴尬地走上前,尴尬地向金风道:“金师叔……弟子们也只是想跟着历练历练,提升些斩妖除魔的本事……”
身后一众小道士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但金风扬起眉,毫不领情:“我又不是你们的师父,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傅流英欲哭无泪。
一旁萧恬出来宽慰道:“我们是去办私事,你们晚辈跟着也不方便,不如直接回去见你们师父,将这里的公事了断告知与他。”
傅流英委屈道:“可是您昨日才说,师父去青州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就算回了观里也见不到他啊。”
萧恬接着道:“那你们且在观内候着,说不定你们师父见青州那案子实在难以解决,叫上你们前去襄助,那时你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历练了。”
傅流英觉得有理,可又对这位总是笑若春风、看上去一点脾气没有的萧师叔不熟,不知道是不是哄着他们玩的,于是回头用眼神向自己的师兄弟们求助,一时间面面相觑。
柳浪心道,这萧恬纯粹是哄着他们玩的。连师父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去找徒儿来又有什么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诶,但要是辛子乌的话……这难题还真不一定是难题。
堂下众小道士被萧恬哄得动了心,便围起来叽叽咕咕商量了一阵,最终决定接受提议。
傅流英代众弟子向他们三人逐一行礼,端正道:“这些日子有劳两位师叔和恩公照拂,弟子们感激不尽,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
金风点一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于是顾恩观的一众小道士们乌泱泱的出了院门,沿着来时的路回自家道观去了。
刚刚热闹非凡的孙府大院内顷刻间门可罗雀,只剩下金风萧恬柳浪三人。
金风道:“走罢。”
柳浪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幽州府离他们倒也不远,且水路通畅,乘船大约半日可达,也比御剑低调不少。于是他们三人便乘船前往。
幽州与永宁一水之隔,州内百姓七十余万人,却远不及永宁富庶辽阔。
此刻他们便宿在一只乌篷船上,顺着沧水一路南行。四面一望无际,唯见水天一色。水面平静,偶有微风拂过,掠起层层涟漪。
柳浪翘着二郎腿躺在船顶,口中叼着一只芦苇,双手抱在脑后,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呆。
撑船的船夫姓吴,他为人素来和善可亲,但有些傻气,此地需乘船渡河的百姓总是喊他老吴头,他每次听了都笑呵呵地应声,从来不与人生气。
老吴头站在船尾,两手握住一柄船篙,卖力地推动着,眼见天色昏沉,他好心向卧在船顶上的柳浪提醒道:“仙人公子,快下来罢,马上要下雨啦!”
老吴头撑了一辈船,极少见到修道人士,今次接下了柳浪三人的生意,得知他们竟是世外修仙的高人,不禁心生敬意,本想唤一声“仙人老爷”,但见他们年纪尚轻,姿容飘逸,便改口叫他们公子。他自然不晓得真正的仙人只是船篷里头那两位,外面那只是个浑水摸鱼的。
柳浪长长的应了一声:“诶!我这就下来!”
他从船顶蹦下来,船身一晃,溅起一片水花。柳浪掀开帘子走进去,见金风萧恬二人正面对面坐着,中间一座小几,上头搁着三碗凉茶。
柳浪执起茶碗,海饮一口,向闭目打坐的二人道:“幽州那么大,你们要去哪里办事?”
金风纹丝不动,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过了半晌,仍闭目道:“一去自知,不必多问。”
柳浪撇撇嘴,对他这种视若无睹的态度十分不屑,道:“我去幽州也有要事要办,你们不先告诉我地点,要是我们要去的地方隔得太远,我一时也安排不过来呀。”
倒是萧恬睁开眼,回答道:“我们要去幽州北部,断邪城。”
柳浪吃了一惊,道:“这么巧?我也要去那里!”
萧恬来了兴致,将手臂放下来,不再打坐,转而面向柳浪问道:“哦?你也去那里?做什么?”
柳浪留了个心眼,只含糊着编了个谎答道:“我欠了后山的黄眉大仙一个人情,他托我去看看他远房亲戚,顺便带个信。他那亲戚刚刚好就住在断邪城后坡子林中,可不是巧了么!”
萧恬挑了挑眉,看上去很不信任他说的话。
金风睁开眼,冷笑道:“你倒是会做妖,到处欠人情。”
柳浪尴尬一笑:“啊哈哈。”
心道,黄眉大仙和他亲戚也不是人啊!
他又问萧恬道:“那你们去幽州所为何事啊?”
萧恬看一眼金风,见他没有制止的意思,便说道:“你可知幽州断邪城内有一奉仙观,观内有一名叫岳榷的老道,我们正要去找他。”
柳浪心下又是一惊:怎么连要找的人都跟他一样!?
他面上仍不动声色,做出一无所知的模样来,笑着道:“这我倒没听说过。但能让金兄跋山涉水亲自前去拜访的,一定是什么道法极为高深的仙门道长罢。”
萧恬道:“道法也没有多么高深。此人年轻时曾踏遍四郡八州,四处缉妖问道,天下奇闻异事、诡谲术法他皆有耳闻,可以称得上是当时见识最广之人。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染上疯魇之症,再也不能潜心修道,便回到他从前的道观,一直在那里静修养病,再也未曾踏出去半步。”
萧恬说到这里,顿了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又接着说道:“但近日听闻坊间传言,此人神智复明,将从前往事大都忆了起来。我们便想去找他,问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
金风轻咳一声。
萧恬会意,笑道:“就不便向你解释了。”
柳浪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也不在多问。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同这两人此行幽州的目的,其实是一模一样。只是他们各自想要询问那老道的问题,或许并不相同。
不,不是或许,是必定不同。
他思忖片刻,心中生出个主意来,便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口问道:“这位岳道长自患上魇症到痊愈,一直留在断邪城么?可曾去过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