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穹气得要死,自己分明只是个举报人,怎么也要跟着受罚?!这崔翥是不是修道把自己脑子修坏了!心中如此埋怨,嘴上却不敢驳斥,只好愤愤不平地跟着站到了静室外头的墙角罚站。
不出一个时辰便下学了,弟子们纷纷从静室中走出来,许多人走之前还不忘凑到他们三人身边挖苦一番。
一名同门弟子向柳浪笑道:“柳师弟,怎么又是你被罚?上回吃板子,这回罚站,不知道下回罚什么?”
柳浪笑嘻嘻道:“这怎么能说是罚站呢,是静思,静思懂不懂?”
同门“呸”了一声,笑骂道:“还静思,你好不知羞!”
柳浪脸皮厚,萧恬淡然,他们二人倒是没什么,但林穹素来心高气傲,在众同门中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正要破口大骂那个挖苦他的弟子,萧恬冷不丁道:“子昂兄还是稍安勿躁的好,免得崔师兄看见又要加罚。站到酉时便也罢了,要是站到子时,只怕子昂兄明日连打坐也坐不下去了。”
林穹本来只是想告状让柳浪吃点苦头,没想到反把自己搭进去了,对插进一脚的萧恬恨得牙痒痒,冷笑道:“平日竟没看出萧师弟是这样人品,也罢也罢,你们蛇鼠一窝,我自然是斗不过的。只是下次,再没这样的运气了!”
林穹厌恶柳浪也不是全无道理。他父亲是当朝礼部尚书林芮,皇帝跟前的红人,偏偏与柳浪父亲、战功显赫的将军柳玄光十分的不对付,于是,他的一对宝贝儿子——林穹、林葳,也顺理成章与柳浪结了仇,常常针锋相对。
但柳浪听了这话直想发笑,大名鼎鼎的林子昂竟也能嘲笑别人蛇鼠一窝吗?
他忍住笑意,向萧恬连声道谢,谢他今日救自己一命,免于一顿皮肉之苦。
萧恬微笑道:“无事。闻莺兄还是收敛些,不要再去偷书看了。”
柳浪哈哈道:“放心放心,我下回偷书看一定不会让旁人撞见的!”
萧恬:“……好吧。”
这时,前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犯了这样的事还笑得出来,果然是不知羞耻。”
柳浪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金色锦衣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容止俊朗,却一脸嫌弃地向着柳浪冷笑,这人身后正站着另一名相貌平平,唯唯诺诺的小道士,与其说是他的同伴,倒不如说更像他的侍从。
能进入妙光学宫修仙问道的弟子,往往都是四郡之内极具天资的富贵子弟,待年及九岁,便由所在郡府内颇具名声的大宗道观的主持修一封引荐信,连这富贵子弟一同送入国都乐康郡内的妙光山。而所谓“天资”二字,不过是那些主持说有便是有说无便是无的。因而可以想见,这妙光学宫内大都是些官宦子弟,或有富甲一方的商户向道观捐上数万两的功德,也可以捐出来一个空缺将他们的子孙送去。
原本这股不正之风倒没有这般严重,那些寒门出身的孩子也有机会进入学宫问道,只是他们修习了一段时日后,发现学宫内这些富贵子弟早已抱团结伙,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许多人忍受不了冷嘲热讽,更觉自己同他人有天渊之差、云泥之别,修道的心思越发不能集中,最后大都收拾行李悄悄离开了。于是学宫内便极少再能见到寒门小户出身的弟子。
若说其他人是富贵,那这个金衣公子,就是富贵中的富贵,堪称富贵之极。
他正是当今大端朝皇帝的长女——靖惠公主的独子,姓聂名冲,字战危。据说连这字也是当今圣上所赐,取义“当战于危难之时”,可不威风!
聂冲出生之日恰有永宁郡天降甘霖,解了数月干旱之苦,圣上急召天师谢萤入宫为这皇外孙占上一卦,谢萤算了一夜,得出一句:此子将来必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皇帝大喜,当即赐字“战危”,满朝文武听闻无不跪下磕头,高呼“圣上大喜,端朝大喜!”
之后便是恩宠不断,聂冲六岁受封永宁郡,一时风光无两。虽是个虚职,可文武百官见了这孩子,都得毕恭毕敬行礼,称他一声“小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靖惠公主上承天意下应民心,将年方六岁的独子聂冲送入妙光学宫。彼时满宫弟子不论出身如何,皆要身着代表妙光的明黄色道服,只有他不同,圣上特赐一身金衣锦服并墨玉累丝高冠,如此出众,如此卓群。
人人都坚信,待谢天师一朝飞升后,这位郡王殿下将顺理成章成为下一任的天师大人,保佑整个大端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样金枝玉叶、顺风顺水地长大,也一道养成了聂冲孤傲骄矜、谁也不能进入眼中的性子。而学宫内即便是林穹这样仗着家室为非作歹的弟子,也不敢轻易与聂冲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