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回头,只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天气太冷了,冷的像是要把身体里不多的热度一点点地凝结成冰渣,再被寒风吹得破碎。
廖慕阳两三步下了爬梯,站在那爬梯下头看着林笙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翻过隔墙,又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最后低垂着脑袋站在自己身旁,两只冻得红青细瘦的手颤颤巍巍死扣着毛衣边角。
廖慕阳看着站在自己跟前还没到自己下巴的林笙,只觉的他比远处看到时更加得瘦弱,像是极度的营养不良。
也就在这两人发愣的节点,落下的雪又大了几分。
廖慕阳边抬手捏着露出的脖颈,回了回僵冷的温度,边对着林笙开口道。
“别站着吹风了,进屋。”
林笙听着廖慕阳的话,低着头愣愣地抬着散不出一点脚步声的步子跟上了前头的身影。
照理来说没有任何交集的人邀请你去他家住一晚,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好心,也总会让人在迫不得已下亦然心生出几分拒绝。
但廖慕阳不同,他对林笙的印象或许仅存在这一方隔墙的后院,而林笙对他却早存有几分印象中的身影。
两人住的地方算是老城区,这房子也是离着喧闹的地方稍稍有些偏,而这疏于管理的老城区自然是流浪的猫猫狗狗最佳的住所。
新城的冬天很冷,就是人都要多吃几口饭蓄力,更别提居无定所的猫猫狗狗。
林笙搬来一个多月,下午放学的时候总能看到必经的窄巷有干净的猫粮和足量的骨头,一只只流浪的猫狗总在那时齐聚一巷,难得毫不排外得和谐。
林笙喜欢小动物,只是空荡的钱包不允许他给这些小可怜最基本的温饱,更不论他自己实则比这些打小就会走街窜巷讨生活的毛孩子有过之无不及得饿着肚子。
似乎是同病相怜后紧连着的好奇,林笙每天放学的时候都尽可能地在那窄巷逗留上几分钟,就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那不同旁人一样嫌弃毛孩子脏的好心人是谁。
概率问题,这等得久了也总能碰上一次。
时间不久,约莫也就是两周前的事,那天下午学校没有上课,全体学生听讲座,放学的时间难得地被挪早了半小时,也就是这难得的半小时让林笙第一次窥见了廖慕阳的身影。
林笙顺着冬日里最后一丝早落的余晖,看见了半蹲着一手拿烟,一手分着猫粮骨头的廖慕阳。
那一丝余晖透过窄巷,细碎温和地印落在了修长的脖颈,混合着肌肤健康得小麦色,还有那耳后一朵掌心大的暗红色的玫瑰。
林笙静静地看着那一朵暗红色的玫瑰,在脑袋里搜刮了一番,美术课合着认知里不太齐全的分类知识,让他除了觉得好看,想不出旁的词汇。
半侧着朝向巷口的廖慕阳自然没看见那一抹瘦弱到没什么存在感的身影,只自顾自地给猫猫狗狗分着食,已防分配不均毛孩子们互相掐架。
林笙在外逗留的时间有限,他看着一圈圈从廖慕阳唇瓣中散出的烟圈,还有那烟圈出处微勾的唇角,难得散去了几分怯弱的阴霾。
消瘦的面颊扬起了几分真心实意灿烂的笑意,就连那双黑亮的圆眼儿都阖成了眯笑的模样。
林笙没想到自家隔壁住的就是廖慕阳,更没想到在这冰天雪地里的自己,也能像那些流浪的毛孩子一样能沾见一点点同样的善暖。
林笙的性格内向甚至是小心翼翼到极致的怯弱,但他从不觉得有纹身的人是恶人,甚是觉得纹身同那展览的画作一般都是同样的艺术品。
非要论述,他甚至觉得纹身更甚一筹,斑斓黑白的色料一点点地刺入温热的肌肤,留下的是终身不离不弃的图案。
终身不离不弃的安全感林笙想除了影子,好像也没有别的能同纹身有着一样的含义,当然,那满身外力所成的伤痕除外。
所以就是他这样胆小怕生的性格,也能因着廖慕阳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翻墙而去。
林笙只想着对着毛孩子都满怀善意的人,能会生出多大的恶意,即便他连眼前的人叫什么都是未知,这份存留得单纯易信不是好事。
只不过这次林笙运气不错遇上的是恶意都懒有的廖慕阳,将要被风雪淹没的小孩,也总算是暂有了面温热阻寒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