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李当归把剩下的药交给颜宝钗之后，准备离开小庭院之前就与她简单说了些方法，正是朝冬夏叮嘱，反正也就是毗邻一堵墙，一眨眼的功夫，然后就出门，来到杜若家，敲开大门，随着杜若进了正堂，就看见赤芍提着一桶水小跑向庭院里的海棠树。

很少去学塾听课的杜若深得先生喜爱，也获赠了一块白玉，玉佩一共有两块，另外一块给了高良姜，那块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玉佩被他拿在手中摩挲。只是不知为何，李当归总觉得杜若手中的玉佩品质、品相都要看一些。

桌子上有一些上了年份的书籍，还有一只被装红盒子里的笔，说是笔，李当归眼中其实就是装饰品，品质上乘，可从来不见杜若拿起书写，盒子上雕龙刻凤，还刺了几个满是书卷气息的字“赠卿相杜仲”。

关于这一点，镇子上喜欢说三道四的百姓们几乎没有什么异议，与李当归一样都是西楚皇帝赠给杜若那个曾经身为丞相的爹，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想不明白五个字到底出自何人之手，提字的人笔法该是多么老道，刘先生的笔力与之相比也差了两三分，不过如今西楚已经亡国，便是再厉害也没人提起。

看向庭院，李当归有些奇怪，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海棠花拿来有什么用处，确实香味扑鼻，可也用不着花几片金叶子来买，赤芍也的的确确把那颗海棠当作性命一样看待，镇子上除了杜若便没人能靠近，哪怕正如同颜宝钗所说喜欢李当归这样的感情，十多个春秋冬夏过来摸的次数寥寥可数，更别说买，平常被风吹落一朵她都要心疼好久。

看到她这般模样，李当归有些为难，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想起颜宝钗所说的那番话，李当归慢慢开始相信，赤芍与十二岁年龄一样，性格截然不同，满门心思都把杜若的身家性命看作第一，其次就是不知道年岁几何的海棠花，有关镇子其他美好新鲜的事物往往只是好奇，把很多心事藏心底，譬如蜀楚大战熄灭那会，署衙那边每天都会送来很多难民，江南的文人雅士们偶尔会来几位，运气好还能遇到一个小有名气，若是有名震大江南北的文人，学塾很多学生都会跑去请教，杜若不例外，赤芍自然也要跟着，等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过去问一些话，然后回家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海棠底下，她不像一个婢女，像极了出自书香门第的女子。那会的李当归还会为下一顿愁眉苦脸，哪里人多就必定有他身影，久而久之，少年也就知道是什么问题，其实他很想告诉赤芍，江南的文人雅士们顶多游历江南各郡，真正走出江南的少之又少。

赤芍浇完水后，转身看了李当归一眼，然后跑到正堂搬出一把椅子，小跑到海棠树下，站到椅子上，挽起袖子，采摘海棠花，她为了把卖相最好的几朵摘下来，踮起脚尖，发现还够不着之后爬到树上，朝阳升起，阳光透着海棠照射进来，她身上似笼罩一层光芒。

她采完过后，把椅子挪到一旁，小跑回正堂，当李当归清点完海棠花，四十九朵不多不少后，开口说道：“别看它开的茂盛，其实有用的没有多少，今年天气不景气，运气不好，你装的时候小心一点被弄坏了。”

杜若摩挲着玉佩，偶尔会拿起盒子看很久，自顾自嘀咕一些陈年往事，赤芍的事情他不会太关注，对于先生所赠，爹娘所留之物的喜爱，已经忘乎所以。

李当归一朵朵装进香袋，抬起头，说道：“我会小心的。”

小姑娘看着李当归，很快又把目光看向杜若，对着他说道：“公子，学塾来人让有时间去听课，先生还让我告诉你有时间就去帮忙修建文庙。”

杜若抬起头，眉头微蹙，“我不太喜欢那些琐事，你有空就替我推掉，关于听课的事情你去告诉刘先生，家父好友多次相邀，我们差不多要离开镇子了。”

少女丝毫不关心自家公子所说的事情，似乎对小镇没有一点留念，她只是有些疑惑道：“好，不过公子，我们真的要这个时候离开吗？”

杜若往外边看了一眼，“好几年都待过来了，其实也不差这几个月，只是那边催的急，他是我爹生前好友，当年我们能安全离开西楚还是他出手帮忙，我不好推迟。”

李当归插不上话，也不好意思打搅他们交谈，索性闭目养神，静待他们说完之后给了钱就回去。

赤芍问道：“我们要不要带些东西走，朝大夫那边从山里带回来很多好东西，我们走的时候肯定搬不走这颗海棠，我想用海棠花跟他交换一点，剩下的就去署衙，学塾，我还想跟桃子坞的剑仙交换。”

李当归插嘴道：“我去帮你去向朝大夫交换，你把海棠花给我，我去与他交换，署衙、学塾都交给我，我保准给你拿回来，署衙那边谁去都不管用，只有颜姑娘才行。”

实际上他不太想打搅两人，可听见赤芍要用海棠花交换就想起桃子坞因为一朵海棠花大打出手的四人，以及不惜花费重金购买的颜姑娘，哪怕李当归想不明白一朵平平无奇的海棠花到底有什么效果，可也知道不太寻常，说不定就是仙家法宝，还有可能是福运，那黄袍道

人获得就长命百岁。

少女安安静静的看着李当归，露出微笑，“我要的东西很贵重，你不用海棠花换不来。”

李当归惊讶道：“这些海棠花…也很重要？”

她搬出椅子坐到一旁，左右手互相拍了拍因为采摘海棠有些酸累的手臂，说道：“重不重要，主要是看与谁交换，也要看怎么用，与此同时还要看这个人运气好不好。你看那颗海棠，谁都知道起码有几百年的光阴，运气好的话，一朵海棠花能省很多麻烦事，要是运气不好，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肯定也发现了我们这座镇子近日里来了很多人，我不想伤害一些无辜的人，也不想怀璧其罪，所以就想早些换出去。要是平常，你看我卖给谁了，对不对？”

李当归知道这个与杜若一起来到镇子的少女有很多话还没说，她不说，他便不问。

杜若蓦然插道：“小镇就像麦田，还是没有主人的麦田，正值丰收岁月，肯定会有很多陌生人前来，一旦人多了，有人颗粒无收之后就会出现问题。”

赤芍轻轻点头。

李当归犹豫片刻，“明天我要去署衙帮工，顺便帮你问一下张大人肯不肯交换，先问，要是他愿意，没准他就答应了呢？”

少女也没管那么多，“那行，你记得小心一点。”

杜若笑了笑，拿起盒子，玉佩挂回腰间，说道：“那家伙运气不错，福缘……还行，不会被人惦记，不会被人忘记。”

少女突然问了一句，“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杜若咧了咧嘴，没有说话。

她随着杜若重新来到正堂，看着仍旧坐着的李当归，叮嘱道：“你经过学塾的时候顺便告诉先生一声我们要离开的事情，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交换的事情一并说了，先生与其他人不同，不管同意拒绝都不会告诉旁人。”

李当归点头道：“行。”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一声，哪怕是多余，“镇子前前后后来了四次人，第一次是桃子坞那个剑仙，第二次就是李家，还有就是与他们产生争执的锦衣少年，与此同时你兴许忽略了一队马车，不过他们应该是西蜀过来的，接下来就是死掉的道家女子，尤其要小心与她同行的年轻人，他很有可能会借着讨一个说法的理由来为难你，一旦出事情你就去桃子坞，也想着回家，你家里还那位打不过人家。”

李当归一头雾水，有些不明白短短半盏茶不到的功夫，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忽然就像久经沙场的老将一样。

她没有在意少年的反应，又添加道：“有时间多去帮忙修建山神庙和文庙，还有就是多去他们说的镇龙石那边。”

李当归看着她脸色郑重的模样，点头道：“没问题。”

杜若忽然笑了笑。

赤芍长长吐了一口气，看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少年掏出早已经准备好是金叶子，看着赤芍把它装进腰包，笑道：“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钱，要是不够…………”

她立马打断了少年话语，“就当欠我一个人情。”

李当归点了点头，站起身，抬脚走出正堂，来到庭院却被忽然叫住，转过身，看着少女，一脸不解。

少女声音轻微，有些羞涩道：“李当归………我曾经喜欢你。”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