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却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了花：“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的情感和态度。而她却明白他的全部。
在他把自己的手收紧在自己的掌心中时，她无声地笑了：“啊昱，我困了。”
程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距离太近，他一下就发现了她眼下的乌青，心中一痛，自责和愧疚迅速将他席卷。是啊，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她嘴上说着不怕，心里怎么可能不怕呢？若不是青勾的话解开了他的心结，他想他也会失眠到天亮的吧。
“困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啊昱，你又在胡想瞎想了。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正常，昨天遇到那样的事儿，做噩梦也正常。”
“不是噩梦，我梦到了一个神仙姐姐，眼睛跟我一模一样。”
程煜的呼吸一窒，心顿时慌了，一种名为惊惧的情绪瞬间窜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心率过速，身体僵硬。
他的心底不停地回想着一个声音：“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紧绷僵硬的身体，还有突然变凉的体温很快就引起了文馨的注意。但是她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重了？”
她的话换回了他过度紧张的神智，“没，不是。不重，你别动。”
“我没想动。”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和敏感了。她若是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态度呢？
但是，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的他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稳了稳自己情绪，故作镇定地问她：“梦到了神仙怎么还会被吓醒呢？”
文馨的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寻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你不知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算上昨晚那一次，我已经梦到过这个神仙姐姐三次了。”
“哦！对了，有一次还梦见了你。”
“轰”地一下，程煜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嘶——”文馨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程煜的手：“疼疼疼疼，快放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突然惊醒的程煜赶忙松开了手。眼圈通红一片，眼泪瞬间就滚落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文馨也吓了一跳，短暂地懵了一瞬后，赶忙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别哭别哭，我没怪你，你看我这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文馨对周围人投过来的或是好奇或是探索，鄙夷等等的视线视若无睹，专心地哄着某个在公共场合眼泪决堤的大男孩儿。心里自责得要命。
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文馨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本就不那么擅长安慰人，而且她也从来没有看到程煜这么脆弱的时候，即使是当初跟他爸爸决裂，谈及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都没掉过一滴泪。而现在……
四周看热闹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这让文馨的心很是烦躁。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叶岚儿愤怒的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啊？都瞎哔哔什么？显摆自己不是哑巴？有没有点儿成年人的公德心？看人家伤心，你们就这么开心？”
文馨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怒不可遏的叶岚儿，像疯子一样的人此刻在她的眼里却是那么的亲切，可靠。
地铁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突然冲出来的叶岚儿吓住了，有不服想要回骂几句的人也在看到她杀人一般的眼神时，默默地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不能怪她们太怂，实在是叶岚儿的表情太过狰狞恐怖，猩红的眼，扭曲的脸。那模样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一样。
她就像一个强大的母亲一般，牢牢地把自己的幼崽护在身后，任谁想要欺负她的孩子，都将遭受到她猛烈的攻击，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谁也别想欺负她的孩子。文馨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此刻叶岚儿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她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叶岚儿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需要自己时刻保护的脆弱女孩儿了。
程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掩埋，让他浑身发冷，透不过气。
文馨分不出心神再去想叶岚儿的变化，程煜流下的眼泪就像是滴在了她的心里，将他的心灼伤。
这一刻，她不想让他的样子再被更多的人看到，她站起身来到他的面前把他抱进了怀里。手掌在他的后脑和后颈间来回轻抚，无声地安慰着他。
地铁停了，她们在青年大街下了地铁，很显然，她们提前下车了。没办法，程煜现在这个状态实在是太糟了，文馨不想他和叶岚儿被当成猴子围观。
还好，青年大街地铁站出来右转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广场，现在这个时间段广场上锻炼的人早就结束回家了，剩下几个零星的人，很适合她们现在过去解决一些事情。
“文馨，你们聊，我到附近转转，有事儿要是来不及打电话，你大喊一声儿我就能听到。”
“谢谢你，岚儿。”
叶岚儿摆摆手，头都没回地走了。
文馨拉着程煜坐在小广场的石阶上，因为刚刚在地铁上哭得有点儿凶，程煜的眼睛红红的，有点儿肿。看上去格外的惹人怜。
哭也哭过了，吹了一路的冷风，这会儿他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了，至少面上看上去平静了。
因为哭过，嗓音异常的低沉沙哑：“对不起馨儿，让你担心了。”
他的眼神淡淡的，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神采。看得她心疼不已。
“没事儿，你好了就好。”
程煜拉过她的手，手背上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是他留下的指印。
他红着眼睛，一一从上面吻过。
文馨疼得不行，但是却不得不忍着，她不想让他太过自责。
“对不起，这辈子我终究是又伤了你。”
一滴眼泪滴了下来，砸在她的手上，灼在了她的心上。
文馨原本以为他是因为不小心伤了自己才会情绪崩溃，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全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抹笑，但却因为疼痛看起来有些不大自然：“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啊昱，你，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馨儿，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的。”
“我知道，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然而，程煜的情绪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放松，反而还隐隐有更激动的趋势：“我，我不想跟你分开。”
她黛眉紧皱，深深地有种心力交瘁地无力感。她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足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不曾想他现在竟然会因为这一点点儿小事就……
“程煜，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怪你，也不没有生气，更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跟你分手。你听明白了吗？”
“你不懂，你不懂，我伤了你。你不懂。”程煜很激动，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文馨很委屈。明明受伤的是自己，自己没有怪他，甚至好脾气的哄了他半天。结果一点儿用都没有，他还……她的好脾气被消磨一空，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稍稍用了点力气，她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回，受伤的手疼得她呼吸一窒，但是此刻她根本没心情管这只受伤的手：“程煜，我不明白你在计较什么？你说我不懂，那好，你解释给我听。”
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