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这般狠心。
“老师当年教我以圣贤之心待人,赤城之意待国,如今你却都忘了。”
容述闭上眼眸,思绪飞回自己最纯粹的年岁。
他是皇子,却有一腔热血,只愿辅佐皇兄,创大齐盛世。
但是时局不容许他只做一名臣子。
“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现在的一切将来都会是你的。阿毓,皇兄将你交到我手上,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父皇……”
容毓心头震动,想起未曾见到最后一面的父皇。
随即又嗤笑:
“父皇遇人不淑,未曾想到护驾有功的皇弟才是谋逆的主谋!”
容述苦笑摇头,脸颊淹没黑暗之中,容毓再看不清他,就像要被这寂静吞噬,连带着他的复杂。
“你可知道你永王叔为何自尽——你不该信你母亲的话。”容述淡淡道。
这让容毓微微讶异,原来他冷情的皇叔也并非什么都不知晓。
殿外还有些许糟乱,可殿内却如寺庙静宇一般宁静。
容述威严的声音有了些许沧桑沙哑,静静叙述容毓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皇兄在世时便欲冷落先皇后,你外祖黄丞相权倾朝野,无所不统。外戚专权,百官之中尽半数是黄家的人。”
“若皇嫂生为男儿之身定是一代铁腕君王。”
容述有些许感慨,那心底没有丝毫柔软的女子。
“皇兄大病难愈,你又尚且年幼,若是有黄家一半血脉的你继位,会发生什么?”
容述平静询问,手掌轻搭在桌案沿侧,这般模样像极了当年他教导自己时的样子。
容毓心底的某一块碎裂。
若当年他继位,幼皇难以服众,自是由太后垂帘听政。
而他便只能成为母后以及黄家的傀儡。
‘这世上没有人是靠得住的,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夫妻也会离心。’
母后言犹在耳,她不信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
容毓曾悄声去柳山行宫去询问过母后当年的事。
她眼中恨恨,说,恭王陷害黄家,设计篡夺皇位,要他为外祖为父皇报仇。
而真相到底是什么。
知道他心思灵敏,定能猜到,容述继续说道:
“永皇兄是甘愿自尽。”
“所有人都是甘愿的。”
甘愿为了心中所念而背负骂名,为天下人唾骂。
永王是,明家也是,就连容述与父皇都是如此。
这盘棋局执子之人是父皇……
容毓淡然的面庞再也无法平静,眼瞳中汹涌复杂旋涡。
他真的像自己,容述看着自己的小侄儿这般想着。
南齐有他便够了。
容述心中欣慰,嘴角涌出黑血。
“老师!”
小太子见此情景有些许错愕,起身想要去寻御医。
“别去。”
虚弱的人制止道,只从袖中拿出一卷黄纸。
纸张泛黄陈旧,像是存留已久。
他早就料到今日。
“这是我写的罪己诏,拿着它,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大齐君王。”
容毓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却被容述打断:
“待你登基后,决计不可对付夏衡,齐梁不能再起战事了。”
容述气息不稳,强撑着一口气,为自己唯一的学生交代为君之道。
“这场战争的结束是他换来的,我南齐不是北梁的对手……你听明白了吗!”
虚弱的人语气狠厉,想要将这些事情刻入容毓的脑海中。
原来这才是夏衡与容述的交易。
夏衡来齐国寻找血脉结,而北梁就此停战。
怪不得势如破竹的北梁军会被这般轻易打退。
怪不得容述会容许一个敌国质子在本土作为。
“我明白。”
容毓放下眼帘,掩藏眼中愁绪。
鸩毒,无药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