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明原本确实是打算仿制一个“缩水版”碧水映月纱出来的，只不过他对那件法器了解太少，只凭借自己的一点观察和猜测，最终成品只怕连对方十分之一的威力都没有，徒然浪费一大笔价值不菲的材料。

说完之后，沈小明仿佛又嫌不够似的，干脆连自己面前的炉子也收了回去，原地往下一坐，就撑着下巴开始看起了苏梦的炼器表演。

这一看，就直接看了近六个时辰。

饶是苏梦根基深厚，有金丹中期的真元打底，更有水云岛秘传心法傍身，真元恢复速度远超寻常器修，这会距离油尽灯枯也行将不远了。

随着炉火颜色逐渐由赤转青，由青转白，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亮，仿佛其中有两团神识之火在疯狂燃烧，与面前的炼器炉相互交映。

噗！

最后关头，苏梦的精力仿佛也有所不济，不得不咬破舌尖，以心血催动法诀加速运转，要赶在自己彻底失去对八玄吞阳炉的控制之前，完成本次炼制过程。

嗡——

硬生生捱到到将最后一手法诀打入炉内之后，苏梦再也坚持不住，一个摇晃便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地将目光投向了台上。

啪！

这是按捺不住了的蜃仙老母亲自出手，隔空以真元化手将炼器炉的顶部打开，代替徒弟完成了炼制过程的最后一个步骤，现宝。

咕嘟咕嘟……

淡青色的雾气逐渐从八玄吞阳炉顶端的通气口中涌出，又在距离下方一尺来高的位置重新聚集起来，形成一团如云朵般的青色光团。

这就是所谓的“宝云”。

砰！

如炉膛炸裂般的爆响声中，一道青光猛地从八玄吞阳炉内钻出，瞬间冲入宝云内部，几个呼吸间便将整团三尺见方的宝云全数吸收殆尽，这才仿佛吃饱喝足一般打着转试图溜走。

“……收！”

见苏梦仍是一副无力起身的模样，蜃仙老母只好帮人帮到底，干脆连收宝的部分也替她完成了。

如薄雾般的真元大手再次被法力催动，往旁边虚虚一捞，便将那道快得难以看清的青光困在当中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连九道收宝诀飞去自己的身体，打散那一点先天灵光，变成修士手中任人差遣的一件死物。

“好！不愧是织梦仙子！以金丹中期之身便能炼出上品灵器，堪称天元大陆古往今来第一炼器天才！”

有主动跳出来拍水云岛马屁的，自然也有和他们看不过眼的。

“这能算是她一人炼成的？若不是她师父出手镇压，那碧水映月纱可就要当场化光飞走了！这也配叫炼出上品灵器？二人合炼一炉？”

比起这些光耍嘴皮子不动手的看客，擂台上的沈小明才是即将给出致命一击的真正对手。

“水云岛的诸位前辈真人在上，晚辈实在是找不到比贵派这尊八玄吞阳炉更好的炼器炉了。既然苏师姐现已炼制成功，那接下来可否将这尊鼎炉借晚辈一用？”

“可……可以……”

蜃仙老母正要开口怒斥沈小明痴心妄想，便见苏梦强撑起一口气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上演一个自家内讧，只能冷哼一声，将谴责的目光投向了旁边正看得开心的韩师诚。

“谢师姐宽厚。既然如此，能否请蜃母前辈再答应晚辈一个不情之请，将碧水映月纱赐下一观？”

材料沈小明是不打算再换了，而仿制碧水映月纱的想法却也早就被他放弃。此时提出要看一眼对方那件上品灵器，不过是想借机估算一下自己日后炼制同等级别的法器时，需要提前做好哪些准备而已，并非是真要研究破解碧水映月纱炼制诀窍的意思。

所幸蜃母也并不觉得他有这种能力，反正已经让出去一尊炼器炉，再让对方多看两眼上品灵器，感受一下彼此间的差距也无甚不可。

“晚辈在此谢过前辈了。”

甫一接下碧水映月纱，沈小明首先想到的，便是将自己的神识探入进去，从内部观察它的连接结构。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虽然苏梦取巧以金丹境界提前炼出了这件上品灵器，可这种法器毕竟不是为金丹修士而设计的，他的神识在其中别说是探查连接结构了，连最基础的捕捉灵气波动都办不到。

……失策了。

离开了修士用起来最顺手的神识感知，沈小明就只能凭借一双肉眼，以及器修最基础的经验和直觉来探索碧水映月纱上的奥妙了。

“好了，我想我已经有结论了。”

虽然包括他师父韩师诚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他能拿出比这件上品灵器更惊人的成果，但是在之前的比试过程中，除了刚开始那会沈小明还露出过几次惊讶的表情之外，接下来几个时辰里，他看起来都十分镇定，镇定到让人忍不住去想，万一他能制造出什么惊天大逆转呢？

“炼制上品灵器一事功参造化，水云岛秘传也确实精妙，更何况还有八玄吞阳炉以及诸般稀有材料参与其中。单以最终的成品而言，现在的我还无法炼出比碧水映月纱更好的法器。”

沈小明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片刻，随后又赶在水云岛门下开口鼓噪之前，自行将话锋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但是！炼器一道千变万化，并非只能以单一条件来决定一件法器的好坏。倘若只以法器品级论高低，那这世间又何必有中品和下品的法器？化神真人们功力通玄，动起手来肯定比金丹和元婴修士强出百倍，难道各门各派的低辈弟子就因此被禁止接触炼器坊里的鼎炉了吗？”

“器修之名，是由炼器之道中所取，并非是说我们只能躲在炼器坊中成日为其他修士打造法器。既然如此，我不禁又有一问，这炼器二字，究竟是‘器’更重要呢？还是‘炼’更重要呢？在下修道日浅，见识不深，不敢在前辈面前妄言高低，所以只能在此将心中疑问摆出来，请大家共同评判！”

用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问题”牵扯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之后，沈小明立刻上前一步，将八玄吞阳炉中残余的灵气调动起来，连同之前炼就碧水映月纱所生成的炉渣一起，彻底用自己的神识过了一遍。并试图由结果倒推出过程，以此来验证自己之前对碧水映月纱的观察所得。

“火起！”

趁着水云岛的人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沈小明又是一声大喝，将众人的关注点重新引回到炼器炉上，顺手又将自己刚才备好的七种材料全数投入进去，然后再将开口合正，开始了他这一回的炼制。

因为耗材较少，再加上他并不懂得操控八玄吞阳炉的正确法诀，所以这一回沈小明干脆直接将这尊炼器炉当成了一个火力特别大的普通鼎炉，全程用大火猛烧，只花了三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就炼出了他根据碧水映月纱所设计出来的新法器。

因为最终成品只是件中品灵器，因此炼制过程最后的收宝阶段结束得平平淡淡，既无宝云出现，也没有打散灵性的必要。

“法器无名，只有中品，还请诸位前辈真人不吝指正。”

与碧水映月纱那高贵典雅、夺人眼目的造型不同，沈小明的这块“仿制版”看起来就跟从杂货摊上捡来的旧物一样，不仅色彩黯淡、而且体积方面也比碧水映月纱要小了许多，大约只有对方的五分之一大小。

“都这样了这还有什么好评价的？毫无疑问是我徒儿赢了！如此货色也好意思拿来同碧水映月纱比较，说出去简直污了我水云岛的名声！”

蜃仙老母不屑地摆了摆手，连看都没看过一眼，便宣判了沈小明炼出来的这件法器死刑。

“蜃母别急，且让我来看看。”

说话之人是韩师诚的好友，同样也是出身自四大门派，乃是东海三仙派的炼器宗师，亦是一名化神真人的辛双宫。

他与水云岛中的某一位岛主关系不错，又不愿见到好友丢人，便趁这个机会抢先开口，想赶在所有人之前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将此事轻轻揭过，免得在其他小门派来人的面前伤了和气。

“唔，依我看啊，这件法器其实也看上去没那么不堪，实际……嗯？”

沈小明在台下看得分明，知道对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此次设计中的关键所在，连忙快步走到台前，开始向这位看起来还算面善的前辈真人解释起了自己的完整构思。

和把自己炼到站都站不起来了的苏梦不同，沈小明虽然消耗也不小，但毕竟只是炼制一件中品灵器，还不至于直接将他抽干，至少下台来说几句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果然如此。以你现在的年纪和见识而言，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更不用说是在擂台之上，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能从对手的炼制中领悟到如此深度，当真是天赋异禀！若不是你已经拜了那个韩老头为师，我非得把你抢过来，做我自己的徒弟不可！”

“前辈谬赞，弟子愧不敢当！如果说我的这点成绩中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方，那就必须全都归功于我的师尊寒成真人。若没有我师父对我的悉心教导、耐心培养、苦心磨砺，我不可能在入道十年之内便突破金丹，更别说是在炼器方面产生什么结果了。我能在今日站上天元大会的擂台，同织梦仙子这样闻名天元的炼器天才比试，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荣幸了，更别说是与她一争高下……还请前辈将我这块法器放下，我这就过去找裁判真人认输！”

刚才沈小明与辛双宫的对话，以及他接下来的这一大段“谦虚之词”都听在了周围的其他评委耳中。虽说也有为沈小明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脸皮厚度而感到惊讶的，但到底也都是活了几百年的经验丰富之辈，更有韩师诚珠玉在前，尚不至于当场变色。不仅如此，还能一边和他“友好交流”，一边从辛双宫手中抢夺那件“听起来还不错”的法器，试图拿来一观。

当着这般阵仗，即使蜃仙老母再有想法，却也不好硬要其他人先停下来给自己颁个奖。只得等那件灰扑扑的法器在众人手中传过一遍，最后竟不知为何还传到了她的手上。

“哼！雕虫小技……什么！”

蜃仙老母作为水云岛的炼器宗师，对碧水映月纱这件上品灵器的了解之深自然也是全场众器修之冠。先前听沈小明解说的时候她还没觉得如何，眼下东西落到了自己手里，她才发觉到这件法器中最值得称赞的一处设计，竟然与碧水映月纱中的某一道炼制手法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样！

要说沈小明所炼制的这件法器有何特别之处，除了材料消耗较少，性价比可能比原版更高之外，也就是它可以“延伸”，或者说“拼接”的特殊效果了。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小块不起眼的灰色薄纱，可若是将两件、乃至更多件以同样手法制作出来的灰纱聚集在一起，届时便可将它们合而为一，成为一件更大、更完整的法器。

而碧水映月纱的变幻大小之能，以及炼制过程中将四十九种材料炼为一体的过程，都要用到类似的手法。

这如何不让蜃仙老母感到惊讶？

若非她很确定这小子不可能提前探知到苏梦本轮比试中所选择的配方，她都要以为是水云岛里出了内鬼，把碧水映月纱的炼制诀窍偷偷泄露出去了呢。

“蜃母前辈，您是水月岛的炼器大师，又是将碧水映月纱的炼制之法传授给苏师姐的人。不知弟子这件作品，能否入得了您的眼睛？烦请前辈指正。”

……差点都忘了，这小讨厌鬼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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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晚了，麻的透彻，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转职熊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