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那卷册子也是我让小四随便弄得。反正只要能唬住对方就可以了,无字天书都没问题。”
距离沈小明带队平安归来已有数日。
在天元界这边引起轰动之后,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沈小明安心带着两位队友,连同徐长生一起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下一轮的问话。
在此期间,作为既有身份旁听上层会议,又无资格做出最终决策的韩师诚,则成了联通两边的传话筒,不断为沈小明几人提供最新消息,包括但不限于天元界这边整体对于妖元界的看法,以及对待合园仙境归属的讨论成果。
“这一回你们可真是立了大功了……若无你将这些弟子带回来,且不说我们如何向各派交待,单就一个如何复仇的问题,只怕便要耽误无数时间。”
参与的人越多,讨论的效率就越低。这不是来自某个世界的格言,是全多元宇宙智慧生物所无法摒弃的共同缺点。
“反正事情已经报上去了,天塌下来还有掌门和长老们顶着呢,咱们这些搞后勤的就不需要管那么多了吧?”
“……难说。”
韩师诚没有说的是,由于人心动荡,来参加天元大会的小门派中,已经出现了相当数量的摇摆不定者。其中更有一些阴谋论者,竟然还敢在私自宣传,咬定归来的弟子中肯定有一部分甚至全部都已经被灵界控制,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带来更严重的灾祸。
“这万年一遇的大劫……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啊。”明明离预言中的时间点还有几十年呢。
“早来早完事,而且来得越早,我们双方的准备就越少,最终比拼的无非就是大家的生存力和底蕴,相信各大门派应该都对这些方面很有自信才是。”
“那倒也是……”
韩师诚摸着胡子,正打算就此事与沈小明细细分说,忽然便听见门外传来数道破空之声,紧接着便有一人高声道:
“奉掌门令!将沈小明、徐长生、高大壮三人,及其从犯二人带至大堂候审!敢有违者,皆以同罪论处!”
“什么?我徒儿犯了什么罪?他明明是此行的最大功臣,谁有资格能定他的罪!”
“韩真人爱徒心切,本座就暂时不计较你言语失礼了。但我这里确实有百位掌门共同承认的掌门令,责任在身,不敢耽误,还请叫令徒及其余三人尽快出来,随我去大堂走一趟吧!”
“这……这……唉!”
掌门令上有各派掌门留下的印记,韩师诚自然也认得他玄元派的那一份,知晓此事并无转圜余地,只得进去将沈小明四人叫出来,再目送着他们被一群元婴修士押送着,向位于休息区西北方向的议事堂飞去。
“报!玄元派弟子沈小明三人,并从犯一人,现已带到!”
虽然嘴巴上说得挺不客气,但到底在场的都是有道之士,做不出喝骂推搡之类的掉价举动来,因此沈小明四人才得以自己从正门走进去,而不是被人按着爬进去。
“哟,何师兄也在呢。难怪我说怎么忽然有事找我们,原来是因为你啊。”
真正的高手任何时候都很忙,没工夫参与这种互相扯皮的烂事,因此堂上坐的大部分也都是和韩师诚一个级别的化神真人。沈小明推测这些人应该都是各门各派里负责刑罚审问的那些长老,因为其中有一个特别眼熟的,正是他们玄元派掌管刑堂的寒攸真人。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沈小明,我问你,你可识得此人?”
因为是老熟人问话,所以沈小明回答得也很随意。
“认识啊,自称出身沔州玉合山的何禹书何师兄嘛。我跟他一见如故,还打算收他做小弟来着。在合园仙境里也多亏了他吓住灵界修士,这才能将各位师兄师姐完好无损地保下来。这事我不是一开始就交待过一遍了吗?”
“少废话!我早就知道你与那邪修沆瀣一气!刚才他已经承认了,那现在我便以里通外敌之名,判你废去一身修为,压入镇邪寒狱之中……”
沈小明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不高,额头外凸的老道士,正横眉瞪眼地指着他喷口水。
“你哪位啊?谁给你的权力替我师叔做决定?还打断别人说话,真没素质!”
方才说话之人平日里在自家门派里也是横行惯了,没想到沈小明区区一个金丹,竟然还敢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他顶嘴,当即怒从心头起,一口含着真元与化神级威压的声波便冲着他喷了过去。
“小贼无礼!”
他这一下要真打实了,直接把沈小明送回主神空间都有可能。
幸好其他参与审问的真人也不是来此看人表演的,距离沈小明最近的一位中年女修随手一挥,一道极为柔和的真元便化作透明屏障,将来袭的声波并其中的神识攻击尽数化解,连沈小明的衣角都没扬起半分。
“禀尤师叔,以及堂上诸位真人,此人仗着嗓门很大,公然藐视审判程序,扰乱大堂纪律,我提议先把他赶出去或者禁言一个时辰,等咱们这边把正事办完了,再放他出来继续叫。”
“小贼!你敢……”
“行了……冯真人你且先消停一会,让玄元派的人先把该问的话问完,有需要问你意见的时候,本座自会开口。”
坐在正中的道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头戴玄天冠,两道长眉自额角垂下,表情十分威严,即使那姓冯的化神真人脾气再大,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得恨恨地朝沈小明丢了几个眼神,重新坐回到了他的位子上。
是的,刚才为了跟沈小明对喷,他还专门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用双手撑在面前的案台上,身体前倾,试图以此给下面的人制造更多压力。
“尤真人请继续问话。”
“是。”道号寒攸的玄元派刑堂长老朝上座拱了拱手,又重新转回来看向沈小明。
“沈小明,你可见过他和人交手?所用何器?心法路数又是如何?”
“见过一两次,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以及后来追杀灵界碧垣山修士的时候。他用的我记得是一把下品飞剑,感觉挺普通的,心法应当是我玄元派流传出去的基础功法之一,也是北地中小门派普遍选修的入门心法《寒水诀》,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寒攸真人盯着沈小明看了几眼,凭着过去打交道的经历,感觉他应该还没开始说谎,便又继续问道:
“你说他自我介绍来自沔州玉合山,你可知沔州是在何地?玉合山又是什么门派?”
“不知道,这我真没听说过,只是从他的心法上判断,大概是在我北地十六州中的某个地方吧。”沈小明摇头道。
“并非如此。”
寒攸真人取出一枚巴掌大的小镜,将其正面对准跪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何禹书,沉声道:
“你应当知道我手中拿的是什么……看好了!”
沈小明确实认得这面宝镜。这是他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本代天枢峰主为其道侣所特意炼制的一件上品灵器,能在不伤人神识的情况下,获取对方的记忆片段,并将之以图像的形式显示在镜中。
当然,那种和平用法肯定是要在双方都愿意接受的情况下才能用出来的,似寒攸真人此时的强行调用,毫无疑问会对何禹书的精神产生极大地冲击,就好像用汤勺在他的脑浆里搅一样。
随着镜中光华闪动,一段段前后并不连贯的景象飞速闪过镜面,其中不仅有何禹书与沈小明等人认识的经过,更有他与灵界修士交谈,并且受命带人在入口附近埋伏天元修士的画面。
而那个给他下命令的人,沈小明刚好也认得,正是那个叫玲仙儿的碧垣山门徒。
“……玲仙儿和你早就认识?那她还傻愣愣地被我们几个偷袭,搞到所有手下死光,只剩自己一个重伤逃走?她图什么?”
“哼!说不定就是那妖女故意用出来的苦肉计!想要借此欺骗我等,好替你们这些叛徒掩护。”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沈小明摊开双手,朝插嘴的冯真人那边瞟了一眼,又重新看向何禹书,道:
“连这位真人都能看得穿,这么低级的伎俩,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莫名其妙的自信,才敢二话不说就牺牲十几名弟子,只为往我们几个身上泼脏水?”
“你!”
将自觉跑出来挨骂的人怼回去之后,沈小明又抬起头看向寒攸真人,用非常冷静地态度询问道: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现在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首先,谁举报的何师兄?其次,又是谁一力主张将他打作叛徒,并且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鼓动其他人,试图以连坐之名把我们四个也牵扯进来?第三……”
沈小明的话明显具有针对性,不是冲着那个姓冯的老道士,而是对着整个大堂上,所有来此旁听并参与审判的化神真人一起。
所以他们也不可能坐视他将这些“诛心之语”继续说下去,以免将这场混乱越拖越大,牵连进更多的人。
“玄元派弟子沈小明,”坐在最中间的道人又一次开口了。“本座遣人将你领来,不是为了给你定罪,也不是为了看你在堂上卖弄口舌。”
“你可以对这场审判提出意见,这是因为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明,能将你与灵界之人联系起来。但本座也不允许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更不能让你为了脱罪胡说八道,听明白了吗?”
“哦……”
对方很显然提前了解过沈小明的做事风格,也很清楚他在这种事情面前的一贯做法,为了不将谈话的主动权交出去,他选择了更加直接也更加粗暴的方式,发出了他的警告。
“好吧,那我现在认罪。我确实跟玲师姐有过一次私下的联系,并且通过她跟妖元界的碧垣山签了一份协议。但是我也必须指出,这份协议仅仅只是我个人签署的,既不代表别人,也不代表我的师门。”
“很好。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沈小明将自己乾坤袋中的首饰样品一一取出,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这些就是我和玲师姐交易的全部内容,我本来是打算通过她把生意开到妖元界里去的,不过后来因为出了一些变故,我只能选择暂时中止我们的这份协议,并且约好以后有时间再联系。”
说着,沈小明又走向被宝镜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的何禹书,指了指他耳朵上的吊坠,补充道:
“这玩意是我临时拿其中一对样品炼的,拥有隔空通讯的能力。从合园仙境里出来之前,我把自己身上的那一枚交给了玲仙儿,这一枚我本打算回来之后找机会从何禹书手上取回,以此作为日后联络的信物。”
“还有吗?”
“没有了。”
寒攸真人神色复杂地看了沈小明一眼,然后抬手将自己刚才记录下来的口供传阅给身边的其他真人,待检验无误之后,便命人将沈小明四人带下去,关押进临时开辟的牢房之中,而且还是单人单间,连窗户都不带的那种。
“……你猜这群白痴安排的人大概会几点过来?”
“不知道。”
“那你猜他们会派多少个人来演这出戏?”
“不知道。”
“你猜嘛,管它对不对呢,我又不要你出什么。”
“我不像你那么聪明,猜不到。”
沈小明现在对高大壮用的这种心灵通讯,乃是他将符箓与灵契结合起来,又参以魔法和科技方面知识之后,融合而来的复杂用法。只要他们两人之间的道侣关系存在一日,便可以无视空间阻隔,使用这种连语气和音调都能完全传达的加密通信。
“唉,你这样就很无聊。谁知道这群蠢材要把我们关多久啊,万一憋他个十天八天的,那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抱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搞出这些蠢事的人又不是你。”
时间就在他们两个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慢慢逝去。
幸好,参与制定计划的人并不是个慢性子,所以才能赶在沈小明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前,将行动开展到下一个阶段。
轰!
地牢外的剧烈响动透过大地传入内部,不但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沈小明,也同样惊醒了被关在这里面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