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 不死海棠(1 / 2)

一路,尚嫙带着那盏灯笼回府邸,倒也没再生什么事,只是心里的气恼,直至门前才略微平复。

那盏牡丹灯笼做工精巧--容端的功劳--上面细细绘着的花色,笔法却随意洒脱,该疏该密,该深该淡,看着就是连城姐姐一贯的笔触。

却是越看越恼。

先前那个帮尚嫙讨灯笼的婆子,偷眼看着尚嫙的脸色,巴结地问道,二奶奶,这灯笼可怎么处理?

要这劳什子干什么,你要你拿去。

那婆子听了满心欢喜,忙攥了灯笼在手,道:咱家有个小孙女儿,就拿给她玩耍去。奶奶不要,她看着可甚欢喜呢。

恩。尚嫙应了一声,随即又责备道,你说你,巴巴地去讨什么灯笼?

这一问,那婆子一想,放下灯笼答道,奶奶这么问我倒想起来了。奶奶还记得在半道上遇到的那辆车。

尚嫙闻言凝目。

咱眼睛虽不太好,可却好像看见,那马车上似乎也有着这样一盏灯笼。那婆子讪笑着说,奶奶在车上看不见,咱当时

闻言,尚嫙想了又想,仔细回想,想着那人说话的腔调,半响咬牙骂道:是容端!

却说容端在今早离开梅疏影后,并没有回容府。马车一通过城楼,他便伸手探帘,不知何时就掀帘子出去了。可怜阿四一直到赶着车子回到容府,才发现爷又不见了。

他欲哭无泪地看着空荡荡的车厢,不由得感叹他们家爷的功夫越来越好,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

当时容端闪出了马车,便拐进了街边小胡同,若无其事地在横街上走动,随即又朝着崇文门东城角而去。

东城角边有一条河道,原本是元代通惠河的故道。因永乐皇帝迁都后扩大内城,遂将这条河流拦腰切断,在城里截留了一段,唤作泡子河。

这泡子河绿水粼粼,河岸密匝匝儿地长满了高槐垂柳。对比房屋鳞次栉比、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燕京内城,这一段两三里长的绿荫河岸,委实是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两岸边上,自是有一些京城富室大户筑了一些名胜景致的园子。南岸是房家园最佳,北岸则以傅家东园最胜。

河水的西头,有一座吕公祠,再往北不到一里路,则是贡院。

每年春秋两季,来泡子河边赏玩景色的士子游人不少,诗云:张家酒罢傅园诗,泡子河边马去迟。

此时,明媚的日光下,容端走在河岸边,但见花林似霰,汀上白沙,长江送流水,多少人来人去留,一时间有一点恍惚。

很快他又走进另一丛树荫下。

绿湛湛的河边最好的一座园子,名叫积香庐。此庐占地约六十余亩,是前朝谢家最后的别业。据说当年谢相在动心思造此园时,请来了当时苏州的造园高手纪诚。纪诚问他欲造一座什么样的园林时,谢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文质彬彬地写了两句宋诗:梨花院落融融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于是纪诚便凭这十四个字,运用借景之妙,水之上下左右:高者为台,深者为室,虚者为亭,曲者为廊,横者为渡,竖者为石五年后此园落成,便成了京城第一私家名园。

谢家府邸。

但此时容端站在院子门口,见那一番风尘、破瓦、片羽楼阁,不由得顿生凄凉之感,待走进院子,面对小桥流水周围的嘉树繁花,才略感有生气。

他绕过一丛翠竹,踏上满生苔藓的砖径,看见谢长留正坐在河边的那座亭榭里。

这院落是谢家最后的家产,谢家自从被抄家后,三四年前才由庄二将这座院子交还给谢长留。但看起来,谢长留只是在此居住,并无收拾的意思。他连一个下人丫鬟都不用,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院落里,有如孤魂野鬼般的丧家犬。

此时谢长留正坐在凉亭里出神,自他昨夜一把推开连城后,便回到此处。

当时他一把推开连城,连城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他,或者说冷淡地看向逃走的瞿衡,抚平了衣服上被拉扯出的皱痕。

谢长留自己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转过来,便很没胆的,跑了。

连城在想什么,谢长留竟不能猜度起来。他已经过了反复斟酌别人心思的时候,过了在意女子心意的年纪。想得不多,也就不会麻烦,不会痛苦。

但见日薄西山去,无事偷得半生闲。

此时谢长留坐在亭子里,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巧的漆盒,他眼见来了个不速之客,很是无奈。

你来干什么?他说着,把盒子收入袖中。

我有事来问你。容端答。

谢长留拿白眼扫了容端一眼,道,先说清楚,我这里没酒也没菜,你坐管坐,可没人招待。

容端笑笑,一拂石泽灰衣下摆,坐在了亭边的石头上。想来这凉亭内原本是有一套桌椅,抄家的时候均被没收,谢长留自己弄把椅子坐着,却从没有要跟人同坐凉亭的意思。

有什么事要问的么?谢长留看他这番举动,想来一时也赶不走,便正了表情说道。

有虽有,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容端想了想,苦笑道。

哦?那你来问我干什么!

我觉得梅疏影有事在瞒着我,她给了我一个谜题,还给了我很多提示,我却猜不出谜底是什么?

谢长留挖挖耳朵,道,你直接问她不就成了。

容端笑笑,没有回答。

谢长留略微想了想,决定先挑个劲爆一点的说,她杀过人。

容端略微一惊。

大概在十来年前吧,在乘船过河的时候遇上了骚扰,连随身带的婢女都淹死了,所以梅疏影她,杀了那个撑船的船夫。谢长留顿了顿,对容端的表情很满意,他用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说道,她咬断了对方的血脉。

容端没有说话:所以她才,熟悉近身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