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轮回,灵魂不灭。
不知为什么,微子启有些征愣,他站在微风中,略略失了神。
在生死轮回中流转,一世又一世,灵魂不灭,永远都是那个人。这样说来的话,前世和今生,其实并没有区别。多好啊,微子启在风中想着,要真是这样的话,便总有一天能遇见那个人。这样想,便觉得千年的等待算不了什么,因为总有一天会见着,总有一天会得偿所愿,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要真是这样,该有多好啊。
可是。
微子启,我姐姐已经坠入轮回,哪怕你等再久,千年,万年,你都永远都不可能再见着她!
过去的,便过去了;过去的,便不可回,不可追。就算回来,也不会再是原来那个了。
无论爱与不爱,你都不会再见着她了!
百净师傅坐在微子启身边,听得他在反复低语由心生故,随境攀缘这八个字。
百净微微咳了一声。
可是,微子启终于开口,继续道:可是这前薪并不是后薪,后火也不是前火。虽然后火确是由前薪的火而来,但这两者却又并不完全等同。这等于说,当前生的生命停止时,又展开一个新的生命,但前生不是后世,后世是依前生的业力而来。这从生到死,时间与空间,都可能有距离的,所以死后生前的生命如何延续,是不一样的。
是这样么?庄二问。
微子启点头,在外道的思想中,除了这身心现象而外,还有永恒不变的灵,又称之为我,认为我才是流转于地狱、人间、天境的主体。但其实这是众生的幻想产物。他仿佛是在肯定自己般,波澜不惊地解说道,世间众生在生死六道中受苦,都是因着苦果而无限延续,而不是别的。人在世间所受的苦果,不断地生起,不断的造就。这是由于为善为恶的行为,从善恶行为而引起的业力。就像种子,有了水分的滋润,才会生根发芽。由于烦恼的发业与润生,在因缘会合时,就会有业种的招感苦果。
那么依佛法所说,存在都是生灭无常的,刹那就过去了的。既然刹那就过去了,那么还能招感后果呢?庄二又问。
提到这个,微子启仿佛松一口气,他解释道:过去的,或者是刹那灭了的,并非等于说就没有,只是从现实转换为另一姿态。你可以说它灭了,过去了,但这并不是没有而还是存在的。假使因缘不和合,所作的业是永远存在的,无论是百劫、千劫、万劫,无量数劫。它都会永远存在下去。
庄二听了,笑了笑--他当然不能让人看出他在想什么,于是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坐了下去。
众生,随着不同的业,招感生死果报,一生又一生的延续下去,在五趣中流转。见庄二不再言语,微子启继续讲解下去,业是由烦恼所引发的,由烦恼所滋润的。无论业是怎样的善,高尚到什么地步,终究不出于这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此三界,是众生活动的三大区域。而在这三界以内,永远生死不了。
厉害。虽然听不大明白,但谢常留对连城说,你干爹都说不过他。
连城瞪他一眼。
可能是围在这里的人太多,连城冰霜般的脸点开点点晕色,宛如红霞。
谢长留见了,转过头去,努力把注意力放在讲解上。
对于世间众生来说,从烦恼而来的错谬,可分为二类。一类是认识上的错误,名为见;只要有正确而坚定地悟解,就可以改正过来的;另一类为行动上的错误,称之为爱。
听到这个爱字,在场的众人略有大惊小怪的骚动。百净师傅眼皮一跳,抬头看了微子启一眼。
微子启面色不变,继续说下去:《阿含经》所云:无明之所覆,爱结之所缚,有识身相续,相续而不已。
爱即为染,沾染在喜爱的事物或人上。有如蜘蛛的丝网,粘上了便脱落不掉,时间久了便会越沾越多,越沾越厚。如何弹拂扯去,却不知道。因它太微弱了,好像有又好像无。奈何等到一念即起,不知会演变成多大的罪业。爱是因染而起,慢慢成为苦,慢慢成为最大的苦,是苦的根本。
百净闭着眼,一颗一颗慢慢捻着手中的佛珠。
内心有了爱染,爱的增强,就进展为取,有了取,便希望得。从爱染著生命与尘世,进而成为思想或行为的取者,这便造成人生的一切的苦。
因为进、取,未必能得,未必有希望的那个结果。微子启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
由于我取的缘故,造成一种向心力,从而凝聚成一个个的自我个体。但这毕竟是从业力招惑的,而业力是有限的,所以经过时间--一期的寿命--就业尽而死亡了。但我见我想为本的烦恼还在发挥它的统摄生死的作用,永远地相续下去,成为人生中流转生死、茫无了期的现象。
生、死,从缘而起。一切得存在,都是从因缘而起,那因缘也还是从因缘而生的。所以每一存在的事物,从过去看都是从因缘而有的,这就是果了。从这果看到未来,又有影响未来的力量,所以这也是因。
佛说缘起,因随机不同,所以有不同的启示
谢长留听着听着,说不清,却渐觉心中不耐烦,可巧这时间瞿家小少爷瞿杰站起来有话问,他便借了这个空当对连城说,我还是出去了,你呢?
我要留在这。连城虽听得云里雾里,奈何一张脸如冰如霜,为了干爹,撑着也要听下去。
谢长留便挤出去,他逆人群而行,却回过头,回头看人群之后那个黑衣少女。
有很多美丽的东西,总是让人看了又看,不忍不回头。
爱即染,一开始都是微弱的,粘染。
从烦恼起业,由业感苦果,又依苦果而生起烦恼
当谢长留终于挤出人海。他看见一个身穿斗篷的人,恰好也转头走开,形迹匆匆。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斗蓬,麻布所制,色泽暗淡,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那一转身的优雅,却有如花之绽放。
谢长留不自觉地跟了上去,走了几步,便被发现了,那人回过头,看了看他。风吹开斗蓬,吹过她额前碎发,她的眼睛静静地看过来,仿若在说,不要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