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驯养(1 / 2)

一分钟抱紧 嘉予 4568 字 2021-03-17

第十三章驯养(3)

黑伞微微向上抬起,陈宴的脸隐在昏昧迷蒙的光线中,下颌线流畅冷削,唇角淡抿平直。

身后体育馆顶上未关的彩灯不时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红光炽热,蓝光冷冽,渐次笼过他的侧脸,明明灭灭,拉出或锐利或耀眼的线条来。

大概是雨声太有节奏,亦或是沉浸于直觉成真的惊奇,周知意目光直白地望着他,突然有些移不开眼睛。

耳边是丁以南完全没顾忌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就说十个数以内盖世英雄就会来救我们的吧?服不服?服不服!”

盖世英雄啊……

周知意忽而回过神来,耳根一热,因自己上一刻的失态莫名生起了闷气。

哪怕那一瞬的失态只有她一个人知晓。

她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就有些气急败坏,又是在和谁较劲。匆忙避开陈宴的视线,她转身就抢过丁以南手里的雨伞,撑开,把蔚思拉到了伞下。

“明明是十五个数!”

周知意丢下这句话,牵着蔚思匆匆走进雨中。

丁以南只愣了一秒,便欢天喜地地钻进了陈宴的伞下。

陈宴撑着伞,看了眼周知意莫名其妙就不开心了的背影,转身往车边走。

他身材高大,丁以南虽然比他矮了五六公分,可到底也是高壮,两个人挤在这把普通规格的黑伞下,丁以南还拖着个小推车,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走出三步后。

丁以南看了眼蔚思和周知意依偎在一起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申请:“宴哥,我可不可以搂着你的胳膊?”

陈宴:“不可以。”

丁以南:“哦。”

又走出三步后。

丁以南:“宴哥,我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陈宴:“你本来就湿透了。”

丁以南:“哦。”

再走出三步后。

丁以南:“宴哥……”

陈宴:“要不这伞你别撑了?”

丁以南:“……”

把行李箱和小推车塞进后备箱里,四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陈宴坐在副驾驶,丁以南、蔚思和周知意三个人挤在后排,从右到左依次排开。

路上车流穿梭,碾过暴烈的雨水,像是在河水里呼啸而过。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周知意刚刚淋过雨,湿衣服紧贴着皮肤,这会儿被冷风一吹,胳膊上立即涌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垂着眼,闷不做声地搓了搓手臂。

抬眸时,视线不经意间一瞥,看到陈宴映在车窗上的侧脸。

雨水沿着车窗玻璃一排排滑下,又汇集到一起,将他的侧脸融得模糊。

周知意慢慢移开了视线。

丁以南安静了片刻,又恢复了话唠本性。

“宴哥,你怎么猜到我们会打不到车啊?”

周知意扭头看着窗外,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茫然一片的街景上,一副完全没兴趣参与话题的模样。

陈宴倚着靠背,轻咳了声。

周知意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车里开着广播,司机换到了晚间路况频道,男女主持人一逗一捧,边互相开着玩笑聊流行乐,边插播实时路况,热闹地有些聒噪。

陈宴开了口,声音低沉淡漠。

周知意没察觉到自己全部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在了耳朵上。

“听广播。”陈宴懒懒说了三个字。

“不想听,这两个主持人太吵了,还自以为很幽默,我都替他们尴尬。”

丁以南说完,眉梢一挑,突然反应过来:“哦,你是说你在广播里听到的啊!”

陈宴“嗯”了声。

此时,车载广播里还在播报这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造成了多个路段堵车,其间不断插播着网友发来的语音,不少网友气恼地抱怨被困在路边打不到车。

丁以南嘿嘿笑了声,“幸好还有你来救我们,不然我们也得困在路边等着划船了。”

蔚思也看向陈宴,礼貌地说了句:“谢谢陈宴哥。”

陈宴没回头,抬手关掉了冷气:“不用。”

他视线轻轻一瞥,扫到车窗玻璃上,恰有一辆私家车错身而过,车灯扫过玻璃,清晰映出他的侧脸,以及,周知意微微上翘着的眼睛。

稍稍上挑的眼形,直白不讳的目光,她的瞳仁很亮,眸底是明晃晃的倔强。

两人的视线猛然对上,周知意瞬间别开了眼睛,唇线抿得笔直,表情似乎有些郁闷。

陈宴敛眉哂笑,想到从前听周向宸提起她时满脸洋溢的笑意,一副我妹妹全世界最可爱的模样。

可爱?

明明是个别扭的小朋友。

完全让人摸不透心思。

更多和周向宸相关的回忆随不断飘落的雨珠猝然涌现了出来,陈宴眸光渐深,唇角笑意瞬收。

丁以南还在说话:“宴哥,你来得真的太及时了!你该不会是特意过来接我们的吧?”

“不是。”陈宴阖上了眼睛:“刚好在附近办事,顺路。”

“也对。”丁以南喃喃:“就这路况,特意赶过来哪有那么快?除非提前半个小时来。”

陈宴捏了捏眉心,没再说话。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车载广播在放着音乐。

周知意从那眼对视后便始终扭头看着窗外。

好像害怕再次不小心被他的目光抓个正着。

扭到脖子都酸了,她也执拗地不肯回头,抬起左手托着下巴。

右手食指在湿玻璃上轻轻画了一个“o”。

“哦。”

周知意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却不自知。

电台里,音乐又换了一首。

【风,属于天的

我借来吹吹,却吹起人间烟火

天,属于谁的

我借来欣赏,却看到你的轮廓】

……

一路堵车,等到下车的时候,周知意湿透的衣服已经被暖干了。

雨还没停,但雨势已经收了不少,由特大暴雨转变成了中雨。

车一停稳丁以南就快速撑着伞打开了车门,蔚思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起去后备箱里拿东西。

等刚刚睡醒还在迷糊着的周知意打开车门时,丁以南和蔚思已经撑着伞拖着东西站在路边了。

周知意看了眼雨势,咬咬牙,打算闷头冲到路边商店的房檐下去。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右脚,头顶的光线倏然一黯。

陈宴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抄在裤袋里,眼睛没有看她。

“快点。”

声音平而淡漠,比打在身上的雨水还凉。

周知意的心尖忽然一揪,一股别扭的扭捏慢慢涌了上来。

突然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

周知意站在伞下,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

“不用送了,”她转头指了指商店:“我去商店买把伞自己回家。”

“送什么?”下一秒,陈宴说。

周知意:“……”

好吧,算她自作多情。

周知意深吸口气,抓了抓犯神经似的又想升温的耳根。

“宴哥,你现在回家吗?”丁以南站在路边问。

陈宴看了眼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不高兴了的小朋友,沉吟片刻,问:“吃晚饭了吗?”

“没呢。”丁以南大言不惭道:“沉迷赚钱,忘了吃饭。”

“走吧。”陈宴抬了抬下巴:“去吃饭。”

丁以南提议去吃铁板烧,那家店距离他们不算远,步行差不多要十分钟。

路上行人不多,四个人,两把伞,沿着路边慢慢走。

被热气蒸腾了一天的大地在这场雨中迅速降了温,路面上还有流淌不及的雨水,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土味和草木清香。

周知意在这层层气味中还是清晰地嗅到了陈宴身上的味道。

凛冽的凉意,夹杂着淡到缥缈的烟草味道,很陌生,陌生到有种别样的神秘吸引力,勾得人心尖痒痒。

像他这个人。

周知意垂眸踩着脚下的水花,轻轻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困了?”陈宴低声问。

“困。”周知意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行走之间,陈宴始终和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他的存在感却始终强烈。

让她无法忽视。

“今晚……谢谢。”

周知意眼睛还盯着前方的路,语气挺云淡风轻:“其实你不用特意请我们吃饭的。”

“没有刻意。”

眼看着她一条直线冲着前面的小水坑勇往直前了,陈宴将她往自己身边拽了下,避开了水坑,“只是顺便。”

他偏眸看向她,淡淡打量:“接你们只是顺便路过,请吃饭只是我刚好饿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谁放在……心上了?

手肘处被他拉过的皮肤上好像残留着他手指的淡淡温度,周知意转头和他对视,“我只是不爱欠人人情。”

“行。”陈宴点点头,“那下次你请我。”

下次?

怎么又突然扯到下次了?

周知意眨了眨眼,想要说些什么,陈宴忽而敛眉笑了声,好像不甚在意,又好像有点无奈:“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周知意:“什么?”

陈宴:“——小朋友不要活得太较真,太较真,就不可爱了。”

周知意被他这个称呼叫得有点郁闷:“……我不是小朋友,我明年就十八了。”

陈宴走上台阶,把伞收起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深:“在我这里是。”

他推门走进店里,话题被强行中段了。

周知意张了张嘴巴,突然觉得有点无力。

她突然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成年人,可陈宴却只当她是个小孩子。

她不想做被人保护的小孩子,她想独当一面,想要和他平等。

餐厅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周知意的脸,鼻梁骨上还有淡淡浅浅的疤痕,她用手指触了触,想起蔚思说过的话。

“……等我长大就好了……”

她突然开始渴望长大。

或许只有等她们长大,眼下那些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才会被顺利解决。

或许只有长大,她心底里这些如野草般突然冒出头来的陌生、奇异、又别扭的情绪才能找得到来源和出口。

周知意磨蹭了一会才走进店里。

丁以南选了个四人座,自动和蔚思坐在了同一边的沙发上。

周知意心里那股子小小的别扭又冒出头来。

她突然不想和陈宴坐在同一边。

不是讨厌,也不是排斥,可就是不想。

有种隐约的、难以描述的不自在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想躲。

她欲言又止,觉得自己突然这样黏黏糊糊扭扭捏捏的小情绪很矫情,令她厌烦。

像和自己较劲似的,她抿了抿唇,干脆利落地坐到了沙发里面的位置上。

陈宴不在这边,大概是去了洗手间。

周知意拿出手机,看了会朋友圈。

草草扫过几眼,给丁以南的跳舞视频点了个赞,她又退回到聊天页面,视线落到聊天列表第三位、陈宴的头像上。

鬼使神差地,她戳进了他的朋友圈。

朋友圈背景图案是黑的,主页里面空空如也,一条动态都没有。

让人觉得空荡荡的,又感觉很遥远。

像他对人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出现,又随时会消失。

周知意正盯着手机出神,身旁突然多了道身影,是陈宴回来了。

她像个做坏事被抓正着的小偷,条件反射把手机屏幕往下一扣,表情一派若无其事。

陈宴径直在她身边坐下,身上原本淡到缥缈的烟草味重了一点点,大概是刚刚避着他们抽了烟。

服务员送来了菜单,陈宴直接把菜单推到了丁以南面前。

“我没来过,点你们平时喜欢吃的。”

周知意低着头悄悄把微信退出来,面色平静地喝了口水,又假装漠然地看了眼身侧的陈宴。

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她恍然眨了眨眼睛。

之前过来的路上,她一直走到陈宴的右边,没留意他左边的衣服,而这会,恰巧坐在陈宴的左手边,她才突然发觉他左侧的衣服已然湿了大半。

原本浅灰色的衬衫被雨水大面积打湿,变成了一半浅灰,一半深灰。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垂眸在看手机。

“你的衣服……”周知意指了指他的衬衫。

“嗯?”陈宴侧眸看过来。

“你衣服湿了。”她下意识扫了眼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滴雨水的痕迹都没有。

陈宴稍稍扬了扬眉,模样很平静,像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本来就是湿的。”

“啊?”周知意皱眉回忆了下,在出租车上暖了一路,连她淋过雨的衣服都已经干透了,他一个没淋过雨的人衣服怎么可能是湿的呢?

没等她说话,丁以南也已经注意到了:“宴哥!你衣服怎么湿透了?”

陈宴眼睑微抬,懒懒“嗯”了声,“本来就是湿的。”

“怎么会?”丁以南大惊小怪:“你们的伞是漏的吗?!”

“不可能啊,我之前和你一起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

他视线扫了眼周知意:“而且一姐的衣服一点都没被淋湿,怎么回事儿!”

周知意:“……”

“啊,我知道了!”丁以南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是不是把伞都撑到一姐那边了?”

周知意:“……”

嘴巴是租来的吗?话这么多?

丁以南顿了一秒,皱了皱眉,语气变得很平静,像是有些心灰意冷地在叙述:“之前我和你撑一把伞时,一半身体都淋在外面,而且我才刚提了一句,你就让我不要撑了。冷漠的很!”

陈宴没说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周知意:“……”

你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得不到陈宴的回应,丁以南静静地望着他,表情很受伤:“宴哥,你偏心。”

周知意:“……”

坐不住了,想去买点哑药了。

丁以南戏精上身摆出一张受伤的怨妇脸,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配合他的独角戏,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片刻后。

陈宴转了转杯子,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吐出两个字:“偏了。”

“有什么问题吗?”

随着陈宴这句话落下,场面再次陷入静默。

明明他说出这话时的表情很漫不经心,语气也很平静散漫,周知意却不知怎的,心脏怦怦怦猛跳了几下。

像是有谁猝不及防地在她心里敲起了小鼓,又丢了个摔炮。

周知意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抽风。

大概是睡眠不足,整个人的心情都不正常,奇奇怪怪的。

她突然有些不敢转头,不敢再看陈宴的眼睛。

倒是刚刚一阵抽风的丁以南被他这句话吓退了戏瘾,十分识时务地讪笑了两声:“当然啦,我们三个里知意才是你最亲的妹妹嘛,你偏心她也是应该的。”

周知意反常的心跳声随着他的这句话慢慢恢复了正常。

抬头瞪了丁以南一眼,她闷不做声地玩起了手机。

陈宴偏眸瞥了她一眼,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搞不懂刚刚还好好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难搞。

他把菜单拿过来,推到周知意面前,“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