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小心些,我的袖子都要被扯坏了。”赵熠戏谑地笑着将她扶好,他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一团热气喷在她的耳朵旁。叶如蔓感觉自己脸红得炙热,暗想幸好屋内没有灯光,不然……
“嚓——”赵熠点燃了一个火折子,两人之间亮起一片暖色的光芒。
叶如蔓身子一僵,原本是面向赵熠站着的,赶紧转向书架,假装认真翻找。
“额…那个…《三闹樊楼》、《灵女传》、《大唐遗事》、《错斩崔迎》……这么多话本和戏本。难不成那人是别家戏班子的,来这偷学艺的?”叶如蔓心神渐稳,觉得有些奇怪,便随手取下几本查阅。这些书很新,也十分普通,她正欲放回原位,却发现这一排书的后面还横放着好几摞书。她扒开前排一看,最左侧一摞书的下面压着一本《龙凤亭记》。书显得很旧,还翻着毛边,在一堆新书中对比强烈。
“《龙凤亭记》!”她惊喜地一声低呼,本能地觉得这书有些玄机,便小心翼翼地把书拿出来。赵熠看到她的眼眸中如同落入了星辰,一片华彩在流荡。
她低下头认真翻看,柔光勾勒出她的侧颜,饱满的额头,莹润的脸颊,细长的睫毛如蝴蝶展翅般一眨,挺直的鼻梁带着有些肉肉的鼻尖,流畅的下颌连接修长白皙的脖颈,慢慢地,她好像融进了火光,那细腻而温柔的火光。
“唔,您看!”叶如蔓捏住一片极短的草叶,“落在这书里的,刚才那人也看过这本书。”
叶如蔓翻阅一遍,发现前面都是戏文,最后几页是几幅插画,对应着戏文中的几个场景。每一幅插画上都有一首题诗巧妙地嵌入其中,不仔细看就会直接忽略掉。
画上的诗文如蝇头一般小,叶如蔓只得瞪大眼睛,把书直接搁到眼皮底下,活像个眼神不好的老太太。
“你要把书吃了么?”赵熠心情很好地调笑她,举着火折子靠近过来,叶如蔓才得以看清文字,却没留意两人此时距离极近,烛下共读一本书。
第一幅插画的诗文写道:
“甲造者器方
光源茶饮南
向具者器之
日略南饮之
金源茶事方
鳞事者煮南出方
开煮者出南”
读罢,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茫然懵懂的表情。再翻后面几幅插画嵌入的诗句,都是一样的不知所云。
叶如蔓道:“这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似乎…只有竖着看,第一列还能读懂些,‘甲光向日金鳞开’,这是李贺的诗。可其余的,实在是看不明白了。”
“甲光向日金鳞开…”赵熠偏着头沉吟,“是出自李贺的《雁门太守行》,雁门关,雁门关,难道是……”
赵熠的脸色骤然变得严肃,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在烛火下显得深沉而清冷。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叶如蔓,说到:“你可听说过堡寨么?”
叶如蔓摇头:“不曾。”
“澶渊之盟后,我朝北部疆域基本安定,但仍有一部分辽人过境耕种,侵占边地。若遇灾年,他们甚至强入宋境剽夺器甲和赀畜,劫伤老幼。对于这些行为,当今圣上坚持无战为上,地方官员也不欲兴事。因此,河北路、河东路、陕西路等地的边民只能自发组织防御,这就是沿边的堡寨。”
“这堡寨与这句诗有什么关系吗?”
“六年前我被召回京城之后,堡寨在河东路发展得很快,其中规模比较大的有七个:甲谷寨、广回寨、向家寨、日空寨、锦山寨、林间寨和开河寨。各取一字,便是‘甲光向日金鳞开’,用来代指河东路一带的堡寨。这事一般只有沿边的守将知道,可显然,吕班主知道此事,紫烟山庄恐怕也十分清楚。”
“一个庐山的茶庄竟与沿边的堡寨有关系?那吕班主每年运送的是什么呢?茶叶吗?”叶如蔓甚感意外,指着诗文道,“那其他句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熠举起火折子四处翻找,道:“这应是隐语,需要对应的密码本才能解开。”
叶如蔓道:“我想那人应该还没找到密码本。看他刚才的样子,从室内找到院外,一直到狗吠还恋恋不舍地继续找,最后才不得不离开。若是我们能赶在他之前解开,也许就能明白整件事情的原委了。”
赵熠长叹了一口气,此事说起来也简单,无非是紫烟山庄可能得罪了什么势力,被人借诅咒之名行报复之事,意欲毁掉多年来山庄建立的声誉和生意。可偏偏其中涉及到边防之事,他要万分地小心谨慎。若是真有敌国的势力渗透其中,那就必须上报朝廷查个清楚。他想了想道:“解开隐语并非易事,密码本可能是你见到的任何书或者文字,必须要找到其中一一对应的关系才能解开。”
“密码本应是消息传递双方都知道的,对吗?”
“那是自然。”
“那么,作为中介的传递人是否会知道呢?”
“这个不好说。若是军中通信,为避免落入敌人之手,送信之人多半是不知道的。可若说是吕班主,我猜,他有可能知道。”
“我想,他一定知道。”叶如蔓笃定地说,“从吕班主巡演的轨迹来看,他多年来一直为紫烟山庄运送货物。而且常无恙曾提到,常庄主手边有一本吕班主送的《龙凤亭记》,极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一本。”
赵熠道:“饶是如此,我们还是需要找到密码本。”
叶如蔓道:“王爷,您可记得,茶祭前一日,我在酣畅楼旁被一个伶人撞了一下,当时他着急被吕班主叫回去找东西,找的是《茶经》。”
“我记得,那个伶人还觉得奇怪,说他怎么会看这种书。”
“不错,据他说吕班主因为找不到书还差点急晕过去,由此可见这书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如果密码本就是《茶经》,也许就说得通了。”
赵熠思索着,缓缓点头道:“不妨一试。此地不宜久留,我那也有一本《茶经》,回知鱼轩看吧。”
两人将那首奇怪的诗默记下来,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