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知道,人间有规矩,叶落归根,入土为安。
她本是想将这所有的死人都埋入土中的,可到底却被泉落和茗叶都不赞同:这地方已经是个死村了,往后无人再会回来祭拜。何况以咱们三人之力,最快也得一月有余才能将这些人全都埋好。这样的村子,在人间数不胜数,九曲,你救不过来的!
现实,也残酷。
到底,九曲也只能是瞧着这堆积如山的尸体,望而生叹罢了。
找了个还算是干净的院子,他们今儿就在这歇脚了。
村子里的尸体们渐渐地发出了腐烂的臭味,不过在这雨天里闻着到并不算明显。
九曲的心也如同这连日的阴雨一般,始终不得晴朗。
只是在刚躺下的时候,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幽幽箜篌之声。
九曲记得,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并不曾见着泉落拿走箜篌,却没成想,他还是带在了身上。
那箜篌声在这寂寥的夜色里,显得越发苍凉了起来。寥寥几声,便让人的心头有一种悲戚之感。
九曲打开了窗户,便瞧见了一席银衣的泉落坐在院儿里的石凳上。
斜斜细雨洒在他的肩头,头顶未见半分月光,他的周身却环绕着朦胧的银光,仿佛这无边黑暗之中,唯一的一点光芒和希望。
那箜篌弹得,是镇魂曲。
便是为了这整村的村民,大约也是为着这无尽无边的乱世。
如此的泉落,却让九曲想起了那个在月城的清冷的他。
忽而,她的心里就生出了几分惧怕。
她贪恋着这三年来,泉落对她的亲近,给她的温暖。她害怕泉落又变成从前那般的模样,忽冷忽热,忽近忽远,让人捉摸不透。
正这么想的时候,泉落却仿佛感觉到了九曲的目光,忽然转过了头。
外头的雨,不曾将泉落那俊逸的面容淋湿半分。
在这无尽的黑暗里,他的眸色如同一道柔软的微光一般,轻轻巧巧地便滑进了九曲的心里。
他对着九曲伸出了手,嘴角勾着微笑,那亲昵与信任,也是浑然天成:九曲,站在那里做什么?来,到我身边来。
外头那下着雨的夜,本是寒凉。
可九曲也不顾雨丝打在肩头的丝丝凉意,在泉落那温柔的笑意之中,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地朝着泉落走了去,最终的目光却定格在了泉落手中那泛着浅浅紫光的箜篌之中:这箜篌同你一路从月城到幽冥,再回到人间。泉落,为何这箜篌于你而言,这般重要?
自然而然地将九曲拥入怀中,泉落身上的温度,似乎驱散了这雨夜的所有寒冷。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箜篌,碎落一地的乐声和雨声,合着他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的温柔声线: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这箜篌却是对我十分重要。大约是一位故人留给我的,又或许我能凭着这箜篌,再找到些什么。不记得了,但很重要。
泉落认为重要的,便是九曲觉得重要的。
窝在泉落的怀中,九曲的手指,也轻轻点点地抚上了那箜篌,只觉得沾了雨水的弦,在她的之间显得那般冰凉:泉落,等咱们从东海回来,就成婚,好不好?
泉落的身体似乎都僵了僵,才复又变得柔软。
他的唇,在九曲的头顶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只一字,便足以叫九曲沉溺其中:好。
九曲忽而就觉得,其实不管在哪里,是月城是幽冥,还是这院外堆满了死尸,院内却平静至此的地方。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有希望。
于是这雨声,箜篌声,伴着两人的窃窃私语,这漫长而冰冷的夜,仿佛也显得不是那么难熬了。
第二日一早,九曲是被一把插在了她床头的利剑给惊醒的!
那剑上还带着丝丝晨露的寒气。
她将将闪过,便又急急而来!
九曲便立刻从那贴在剑柄之上的符咒认得出,这是一把道士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