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点了点头,示意他安心待着,不会有事。
叶璟再次向四周看去,那两头原先正在大显神威的异兽竟伤痕累累得围在他的身边,又有一头全是水构成的龙和一头模样神威的土龙。
所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璟,接下来就要看你的意志力了。”柳先生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叶璟看向湖畔,柳先生依旧拿着那只笔,不过神情却罕见的严肃。
只见他怀中笔走大龙,在空中勾画阵型,随着他的笔慢慢写下,叶璟身边的五灵发出属于各自的光芒,而后一齐向着他涌来。
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从背部传来,深入骨髓,因为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脊柱被撕扯开,然后被塞入了一样东西之后再重新排列,背部的脊骨同时被一点一点粉碎。
剧烈的疼痛感让叶璟无法忍受得颤抖,无法忍耐得嘶吼,叫声响彻天际。可是奇怪的是,镇子里的人却毫无动静,就好像,有人将整座湖都笼罩封闭起来了一般。
张十里面露不忍,不由出声道:“柳先生!”
柳先生置若罔闻,继续在手中书写。他每动一笔,叶璟的叫声就惨烈几分,宛如毫尖有鬼神出没。
疼痛占满了叶璟的全身,他的身后,是一幅血肉模糊的惨烈景象。
他强迫自己头脑清明,口中间断得诵念着静心决,脑中开始回想自己走过的路,遇到过的人,经历了的事。
他想到了在南疆遇到的那个样貌俊美却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小乞儿,两人因为一个包子不打不相识,就成了朋友,在姐姐的有意放纵下,一起到处惹事挨骂,事后还要姐姐去给他们擦屁股。那段日子里,叶璟跟着他见识了很多自己根本不敢想象的做法,像是见到了漂亮姑娘,那个小乞儿就笑着上前去装可怜,引得那些个母爱泛滥的年轻女子纷纷同情地抱着他安慰,这时候,他就使劲往人家那雪白的胸脯上蹭。回来还要和叶璟念着他自编的打油诗,“姑娘的小嘴啊红又红。姑娘的秀发啊长又长。姑娘的胸脯啊白又白。姑娘的屁股啊翘啊翘。姑娘的身材啊是美又美。”
记得他总和自己说他家里是大官,说他哥是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猛人。每次说到这个,叶璟都只是笑了笑,也不去争辩,只是心里想着,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他何至于如此啊。
少年就是少年,最难舍就是分别,书里道理说得再多,等到真的分别之时,又有几人可以忍受住内心的不舍。
记得分
别时,那个小乞儿说一日是兄弟,终生是兄弟,他说下次见面时,一定给叶璟介绍一个天底下第二好看的漂亮姑娘,问他为什么是第二好看,他回答说第一好看的当然要留给他自己啊。
想到这里,叶璟嘴角露出了微笑,疼痛感逐渐消失,身后的动静好像也已经停止。
叶璟睁开双眼,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一切都归于平静。
红鸟、白玉巨蟒、水龙、土龙都消失了,只剩下老黄出现在他的身旁,而他们都浮于空中。老黄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上,叶璟艰难起身,爬上老黄。
老黄在空中行走,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回到了柳先生等人所在的湖畔。张十里上前将叶璟扶下地,让他坐到之前就放置在旁的竹椅上。
叶璟满腹疑惑与不解,今夜之所见所闻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即使他有比同龄人成熟得多的为人处事,但是他到底还只是一个来到这世间仅仅十三年的孩子。
柳先生已经将笔收起,他慢步走到了叶璟身前,出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惑,你只要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对你都是好事。”
苏见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是贫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原以为柳先生是要以牺牲小叶璟来换取一方安宁,贫僧心里还有一丝心结。如今,心结已了,柳先生此举一箭双雕,贫僧佩服。”
叶璟面露不解,张十里缓缓说道:“原先,我和苏见都以为柳先生是要用你一身气运为引,用以列阵镇压这两头异兽。是所谓杀一人活万人之举,因此我和苏见心里都有一些看法,却也没有别的好的办法来解决这番异兽为乱。”
“不曾想,柳先生精心布局,连我和苏见都蒙在鼓里。他加速了我的土灵泥鳅的生长,令其短暂化龙。又将苏见等待多年的水灵催生成龙,而后利用异兽之乱的火灵红鸟和木灵白玉蟒,最后是你的这头金灵牛。画下了传说中的五灵阵。”
“目的,既是解决异兽之乱,又用以遮掩你这惊人的气运,最后还利用两头异兽给你加了一份造化。”
叶璟震惊得看着老黄牛,问道:“老黄?金灵?”
柳先生笑了笑,说道:“你这头牛,是传说中的八百里驳。”
张十里和苏见再次面露惊讶,“传说中可日行万里的八百里驳?”
老黄哼得一声,随即口吐人言:“今日发生之事,希望诸位不要告诉旁人。”
“啊。”叶璟惊喜得叫出声来,而后跑到老黄牛身边,抓住它那断了半截的左牛角,说道:“老黄,原来你会说话啊!”
张十里和苏见面面相觑,前者向叶璟问道:“你不觉得害怕?”
“害怕?”叶璟笑着摸着老黄的头,回答道:“为什么要害怕,老黄是我的家人啊。”
老黄牛哞得一声,叶璟敲打着它的头说道:“你会说话,你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害的我这么多日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老黄只哞得叫着,不再言语。
张十里和苏见相视一笑,这就是他们一直羡慕着的赤子之心啊。
柳先生再次出声道:“叶璟,今日之后你就随着张十里离开十里河间吧。”
“离开?”叶璟疑惑地问道:“离开这,去哪?”
“我知道你一直有个心愿未了,踏入修道之路也是必然。东极之地,最负盛名的就是道教祖庭龙虎山和花果山上的天下武学名门天武门。你决定好要去哪里,然后让张十里带着你去拜师吧。”柳先生回答道。
叶璟楞楞发神,像是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他看了看四周,刚刚聚会的东西还没有全部收完,来到十里河间三年,他认识了这么多的人,和大家一起生活这么久,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道教那番规矩,不适合小叶璟。他既然跟着我练了三年的道体,就去天武门吧,苏牧野那里我也说的上话。”张十里轻声说的。
“也好。”柳先生点了点头。
叶璟抬起头看着柳先生,问道:“柳先生,我能不走吗?”
“我料到了。”柳先生对着叶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苏见,可以动手了。”
一记手刀突得从叶璟背后击来,随着一声闷哼,叶璟就地倒下,被身后的苏见扶住。
“八百里驳,张十里,他就交给你们了。”柳先生恢复那副生人勿进的神色说道,“今日之后,你们都离开十里河间,三年之内一步都不要回来。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它就留在这里。”
张十里和苏见点了点头,随即苏见就转身向着南边离开了。
张十里走进叶璟的茅草屋内,将叶璟的东西打包,便让老黄牛驮着叶璟,两人一牛也向着西面离开了。
他们都离开了,都从十里河间出发,踏进那座江湖。
……
丑时,正月十六。
其余人各自离开后,柳先生独自一人在湖边一直坐着,直到鸡鸣声起。
他起身,掏出那支笔,对着东边一点。
夜色之中,突然自东方的天际出现一线绿色火焰,这是狱火,幽洲边境上的狱火。
火焰自天际而来,铺天盖地,笼罩整个十里河间。
人们都还没有苏醒,人们都还沉浸在昨日喜悦的梦乡里,人们都不会再苏醒。
柳先生收笔,火光照映之下,面无表情。
仿佛人间的判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