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歇。石子路方干。
西京王朝藩属大卢国的临淄城郊。
“铛铛铛,铛铛铛铛——”
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官道上驶来,速度极快。四匹白马脖子下面的铃铛被晃成各种角度,老远就能听见。
雪骑乌乘。
黑色漆木上面饰着凸起的银色雕纹,车盖下穗子有节奏的来回摆动。车夫无需挥动鞭子,熟练地呼驾前行。车厢极长,前后多个轮子轮番碾轧过官道的青石路,辚辚碌碌。
马车右侧后方的窗子,透明的窗晶倒映着一对好看的眸子。年轻人缓缓放下手中的拭口巾,满意看着桌上干净的盘子,招手将餐具撤掉。
车厢可以容纳人数极多,清晨这个光景人却不会坐满。稀稀落落的乘客在各自的座位上,桌案上摆着不易撒的朝食。车里较安静,只有清脆的杯盘撞击声。窸窸窣窣。有的人会在用餐前或后翻阅着山水邸报,轻声交谈报上的时事。
窗外风景再美,看久也是平常。
年轻人看着面前的酒盏,无聊轻吹,杯中的酒水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游龙裹挟着悄悄悬离开杯壁寸许,轻轻悬浮打着转。
年轻人伸出细长手指,一缕酒水单独飞出,绕指柔。
又呆呆张嘴,那缕酒水乖乖钻入口中,一线喉。
车厢人声攘攘,这神奇一幕,却无人得见。
前面一位年轻妇人,与身边人说笑时无意转头,突然眼前一亮,施施然站起身,向这边走来。妇人腿极长,车厢行驶中有些颠簸,妇人哎呀一个趔趄,软绵绵摔倒在年轻人面前的座椅上。
年轻人打量来人,四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妇人想必使得一手好剑法。
妇人伸手捏一个小盏,往前一递,指如春葱。吐气如兰,道:“可没酒了。”
年轻人摇摇头,举起自己桌上酒壶,给妇人缓缓倒了半盏。
妇人一口饮尽,又把银盏一推,“公子也去临淄?听闻城里有户人家闹妖精呢,是个女妖怪,生的极好看,专门挑夜里搅闹妇人姿容美貌的人家。奴家在临淄城也有个大宅子,现在这世道如此不安生,奴家就请了穆山的法师们来夜间上门检查,公子想不想看神仙斗法?”
年轻人看着对方脸上的厚厚脂粉,眼神诚挚,“夫人生的这么好看,那妖物必定自惭形秽,不敢上门了。”
妇人又把酒盏向前推推,“公子这嘴,一看就是个懂女人心思的,哄得奴家脸都羞红了。”
年轻人假装没瞧见。“以前没有胭脂,女子的脸只为情郎红,可惜如今有了胭脂,就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了。”
妇人用嘴叼住着酒盏,银色矮浅酒盏上留下一抹红。俯身向前凑,胸前一抹丰满白色,腻腻晃眼。
口中含混不清,“公子一本正经,可听过那‘子见南子’?”
年轻人移开眼睛。
妇人啐一口,满是幽怨。
“亏得生了一副好皮囊,忒不解风情!”转身离去。
年轻人嘴角上撇。
这无脑徐娘,自诩风流种,哪知风流为何物。
可知我是什么身份嘛,就来撩拨。
年轻人缓缓哼着小曲。“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泽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
“干干净净——”
道旁的景物闯进来又飞速划过。
铃铛声远去。
马车一路前行,能远远望见城墙的时候已经是上午。马车稍放缓速度,但也没有迟滞下来。道上已经多了许多行人,远远听见白马脖子下的铃铛声就让开了道路。
大卢国规矩,人让车,车让马,杂让素,黑让白,早就已经深入人心。白马公乘的铃铛经过特
殊处理,响声独特本就容易辨认,又是四马四铃的公乘,平民百姓更惹不得。
城门处,马车车夫提前亮了亮车上的家徽。守门的官兵熟稔的摆手,径直驶进城去。
临淄城地处大卢国北域,三面环矮山,是大卢国兖郡一个颇繁华的小城。
和北地大多城市不同,临淄虽在北域,却出了奇的多泉多河,可能因为南依穆山山脉,山泉汇集汇入丰盈的地下水脉。加上大卢出了一个教化天下的圣人,求学人众多,号称“掘地三尺泉涌,抬头三尺书声”。
淄水穿城而流,城中河水环绕,家家泉水勾连。还有前朝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开掘贯穿南北的运河在城外不远,两水交汇,南来北往商贾集散于此,形成临淄独特的风貌。
白马公乘从城内穿行,将车上乘客按事先约定好的位置一一放下。车停在一座客栈门前的时候,年轻人拎着一个大箱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已经有客栈的小厮迎上前来接箱子,被年轻人斜乜的眼神制止,让小厮前头带路,迈步进客栈。
街上人来人往。
远处有几名富家姑娘的打闹声,向这边偷望了望,相互说了什么。年轻人停住步子,向那边恭施一礼。姑娘们转身哄笑起来,闹着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