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有些意外,那就是说,他不会再接外客,随时恭候她来访的意思。也有些为他感到开心,毕竟他不必再敷衍不喜的客人了。高高兴兴地接过黑檀木牌攥在手心,施礼道别,一路上细细地把玩着回到家中,直到躺在榻上还不停地摩挲着那木牌背面的‘墨’字。这一觉却睡得极为香甜,第二日起来用了早饭,想到浅墨那动人的风情,有点儿心痒难搔,不由自主地出门叫了马车,就往阑珊楼方向而去。一直到通过阑珊楼后院角门,见到婆娑的树影下那一角小楼,才有点懊悔自己不假思索的行为。她已经连着两天在这里流连,即便是要今日又想来访,也不应该这么早就过来打扰,大部分情况下,这类娱乐地点都会在傍晚才热闹起来,有时商贾们想要借用这类地方商谈事情,顺便娱乐听曲,怎么着也会午后时分才过来聚会,断断没有一大早就来寻欢作乐的。
暮雪在小楼下转了几个圈子,自知不妥,叹了口气又出门去了,在街道上闲闲地逛了一圈,买了些精致的细点,新鲜的水果,又寻了家茶叶铺子买了一罐极品雀舌。眼见已经正午,这才溜溜达达慢慢回阑珊楼去。
在阑珊楼后院的小楼里,浅墨怔怔地望着铜镜中美艳的妆容出神,童子站在他身后梳理着他那润泽的长发,一边就说:“真的没见过她这样的客人,一大早就在咱们门口晃来晃去,来了也不求见,又跑出去了。这都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也不回来。公子,您说她还会回来吗?”
浅墨不语,将手中摩挲的玉簪递给小童,示意他把头发绾起来。小童便不再多言,将那如瀑般墨发绾好,便俯下身去清理妆台。浅墨舒展身体缓缓站起,走到窗前凭栏远眺,小楼建造的极为巧思,大半被高大的树木上重重叠叠的枝叶遮住,从外间看只能见到影影绰绰的屋影,但从二楼窗边望去,居高临下,一大片街景和整个阑珊楼都能尽收眼底,是整个院子里最舒适的屋子,乍一看不起眼,但无论是屋宇用料和屋内用具皆为上品,也就是浅墨身为阑珊楼的花魁,等闲伎人或客人都没有殊荣在此做客,更不要说过夜了。即便是花了大价钱的客人,那也是在一楼的厅中招待,之后在一楼花厅旁边的暖阁中留宿,浅墨只要没有客人要应付,自己却居住在二楼小阁中。
浅墨站了一会儿,果见暮雪从街市那边缓缓走过来,手中大包小包,捧了很多东西,浅墨挑了挑眉,眼见她在小楼下站定,似是要前来叫门,却踌躇不前,又复在门前走来走去,不由地叹了口气,抖了抖衣衫下摆,自己走下楼去拉开门,静静地站在门里看着她。
暮雪见浅墨打开了门,不由地一惊,有些尴尬地想行礼,可是手中拎满了东西,只好咧咧嘴:“额路过这里,见到集市上有好多不错的水果点心,就买了些给公子送来赏人。”
浅墨唇角抿了抿,向后退了一步:“请进来饮一杯茶。”
暮雪松了一口气,踏进门里,将手中的大包小包都塞在小童怀里,有些拘谨地走近厅里,正要落座,听浅墨轻声道:“暮雪你喜不喜欢下棋?我楼上有棋盘,我们去对弈一盘如何?”
暮雪很是欢喜,连连点头,却歉意的道:“特别喜欢下棋,但资质很差,公子千万不要见笑。”
浅墨一句客气话都不说,当先领路带暮雪来到小阁,暮雪见到那些极为雅致的布置和摆设,还有窗边那一整块白玉雕成的棋盘,不由地啧啧称奇:“这地方真心雅致,若是不知道的,会以为是修真的仙人府邸,实在不像是凡人居住的纷扰俗地。”
浅墨淡淡地道:“这就是世间最脏的地方,却以金玉饰之。真的神仙府邸,便是一套粗糙石桌石椅,草席为榻,那也是纤尘不染,远离喧嚣。”
暮雪呆了呆,笑道:“洁不洁净,在乎与心,就算是住在真的神仙府邸,心境粗鄙阴狠,那也是魔修。”
正好这时候童子端了茶盏上来,暮雪谢过接了,打开盖子嗅那茶香,一脸陶醉的样子:“人能脏水,水不脏人,奔流来去,其质无尘。”
浅墨陡然呆住,美眸里泪水渐渐充盈,低声道:“你真的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