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枫回到学校,回归他忙碌的生活,也沉入了一种漫无边际的迷茫。
那种久违的丧失目标的感觉又侵占了他内心每一寸地方,唤醒了心头的暗影和嘶吼,但他又很快习以为常,安心接受了这种结局。
你看,他对自己说,我会怎么样,其实无所谓的。
成扬,崔苗苗,甚至徐英英的那些话,这些曾让他燃起过希望的东西,都像火苗一样被污泥摁灭,沉在死寂的冰河之下。这条在那个夏天结出的冰河,会将他永远困在隆冬,再也无法向前。
让项枫会时常觉得,有些愧对其他人为了挽救他所做出的努力。
春季开学以后的假期就只有清明节,项枫回去一趟扫了墓,这回再去看的时候,崔苗苗墓前又被人摆了花,这次是一枝灼灼的桃花,仿佛那个送花的人执着地不愿像别人一样用白色怀念已逝之人。
项枫倒认为,与其这样,不如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要让她那么伤心。
不过他又很快觉得,他那样对待成扬,其实不配对其他人的悼念方式产生这种感想。
他没留太久,回校以后三天假还有剩,所以项枫还是回自己出租屋住,打算在那里把假期过完。
他是在放假第二天黄昏才赶回来的,因为舟车劳顿有点累,而且心情也不好,所以在屋里瘫了半天,终于饿到不得不爬起来去找东西吃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虽然很饿,但小区门口的小店他有点提不起劲吃,毕竟都和成扬去过。除了常走的路,项枫对这片其实并不熟悉,拐进一条没人的小道,发现自己有点迷路的时候,为时已晚。
这条路的路灯也坏了,黑暗的道路上他感到背后缀了个不怀好意的影子。
他又走了几步,那人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跟了上来。
项枫不想动手,赶在他动粗之前转身面对着他,天上只有一轮惨淡的月亮,他借着月光看见那人手里好像有刀。
“现金可以全部给你,”项枫冷静地说,“证件和手机不要动。”
那人面上丘壑纵横,还有条很显眼的疤,项枫认真记着他的体貌特征,打算脱身了便立刻报警。疤脸小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又很快被凶狠取代。
“快点拿出来!”疤脸粗声粗气地说。
项枫把钱掏出来递给他,钱不少,应该能让这人满意。
疤脸一把抓过钱,也没数,捏了捏厚度就有点得意地揣进了兜里。项枫的反应大概让他以为自己碰上了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他没有拿了钱就走,反而亮了刀,逼近了一步。
“这是银的吧?”他说着,伸手想去拿项枫领子上夹着的一片小羽毛。
项枫的手几乎瞬间攥住了他的手。
“这个不行。”项枫冷声说。
项枫的强硬和反抗瞬间激怒了疤脸,他眯了眯眼,骂了句死!”
他的动作在项枫眼里如同儿戏,项枫在他拿刀的手举起来的瞬间挡开那只手,一肘砸在疤脸胸口,在他踉跄着后退之时揪住他领子把他扯回来,抬膝在同样部位狠狠顶了上去。
他几个动作之间几乎没有停顿,疤脸挣扎着反抗,项枫继续攥着他衣领把他摁在墙上,抓住了他的头。
下一步,应该是把头往墙上撞,撞到这人发晕,就可以准备报警了。
项枫打架时的习惯就是这样,突然出手攻击,在对方还没缓过神的时候继续借势攻击头部,只要这几下能连着来,他有把握让对方在不受伤的情况下丧失行动力。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分寸。
可是就在他要抓着疤脸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他却又动不了了。
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人的头部是非常非常脆弱的。
远远不是靠他的所谓分寸就能万无一失的。
甚至只是倒地时一次毫不显眼的轻碰,都有可能让人……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纷乱涌出,让他渐渐浑身僵硬,喘不动气。
就是在这个时候,疤脸终于回过神来了,手里还握着那把小刀,银亮的光在月下一闪,锋刃直直捅进了他的腹部。
项枫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
这并不是伤口的疼痛,他还没来得及感觉到自己受了伤。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出门的时候穿了成扬送他的毛衣。
项枫咬牙掐住了疤脸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紧疤脸握刀的手腕,把他的手在角力中慢慢抵在墙上。
疤脸还在拼命挣扎,没有受制的手往项枫身上脸上狠狠砸了几拳,甚至摸索着去找那柄刀,项枫再次抬膝猛撞,剧痛让他越发用力地掐紧疤脸喉咙。
疤脸的力度终于慢慢变弱,最后垂下头不动了。
项枫不敢放开他,只放下了制住他手的那只手,掏出自己的手机。
他眼前发黑,手指也抖得厉害,报警和叫救护车的电话都拨了几次才拨出去。这里的位置他没法描述得很准确,不知道能不能在疤脸醒来之前等到救援。
好在小路上终于来了其他路人,他这才敢放手,让人扶着他退开。有人叫了保安,有人继续报警,他感觉还有人拿过了他的手机,问他家里人电话。
项枫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在昏迷之前,他看到那人没等来回答,居然开始擅自翻他的通讯录。
成扬这次要疯。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