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总吃这些，”项枫说，“既然泡了就吃吧，少吃点，留点肚子再吃些别的。”

崔苗苗笑着对他道了谢，又说过你厨房柜子里还是有些东西的，是不是买完放那儿就忘了呀？还没拆呢，都快过期了。”

她这话让项枫有些疑惑。崔苗苗低头开始吃面以后，项枫进厨房开了橱柜。

真的有东西。

他把那个购物袋拿下来，细细地翻看。

一包挂面，很多瓶不同的酱，一袋花生，一小瓶香油，都没拆封。最底下压着一团蔫透了黑糊糊的东西，他看了标签才发现那是一把葱。

项枫不解地看着，又看了几眼那袋花生才忽然想到，这些东西刚好可以做炸酱面。

这个结论让他一瞬间有点站不住了。

然后他很快就继续想明白了，这是谁在什么时候买的。

成扬在二十岁生日那天，明知道自己厨艺不好，还是特意煮了一锅糠，不是因为他想挣扎着尝试一下，而是因为他想吃炸酱面，想吃项枫给他做的炸酱面。

但项枫没有做。项枫做不了。

成扬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明明买了材料，放在柜子里放到忘了也没有说。

他其实那么想吃，可是，

可是。

项枫觉得自己应该呆站了很久，脸色也很不好看，因为崔苗苗吃完面进来洗碗的时候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还好吧？”崔苗苗有点担心地问，“没事呀，这点东西也不贵，还没过期呢。”

“……我，”项枫艰难地说，“有点头疼。”

有点其实太轻描淡写了，他现在头疼得快裂开了。

“哎唷哎唷，是不是回来的时候风吹了？”崔苗苗把碗放到水池边，走过来非常关切地仰脸看着他，“我有止痛药，你先吃一点吧？吃完去睡会儿好吗？”

项枫慢慢点了点头。

他跟着崔苗苗回到沙发边，看着她从包里翻出药，茶几上就有水杯和水壶，虽然是冷水但项枫觉得无所谓，接过药吃了。

“这个效果挺好的，我肚子疼吃下去半个小时就不疼了，头疼也能吃。”崔苗苗低头看着药的盒子，“好像没什么副作用，你也不是孕妇……行了，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其实他晚上不该留在这里，这么晚了，崔苗苗自己一个女生在这儿过夜，他睡了床她又只能睡沙发，不知道什么能醒，很快宿舍也关门了。

可是项枫觉得很累很累，想想要出门回宿舍就觉得累到没力气走路。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抖开被子躺下了，眼前阵阵发黑，躺下以后因为头疼有点犯晕，天旋地转的。

还是身体素质不行，他想，以后每天跑步的时候得多跑几圈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喊我。”崔苗苗笑着搂了床被子枕头站在卧室门口，“不用担心我洗劫你，我是个好人。”

作为回答，项枫对她强笑了一声。

她关了灯，退了出去，很轻地把卧室门关上了。

陷入黑暗中之后，剧烈的头疼和怪物的嘶喊一起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了。

项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再疼了，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是什么时候睡醒的。

醒来以后他就开了门出去，想看看崔苗苗休息得怎么样。

客厅只有餐桌上一盏暖色的顶灯亮着，但是没有人在。沙发上铺了被子和枕头，电视开着，静音放着一部项枫叫不上名字的外国电影。厨房也亮了灯，电饭锅煲着白粥，案板上还有一碗打好的鸡蛋，一盘洗干净的青菜叶。

他还没开始找人，就听到阳台上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阳台的玻璃门其实也关着，但留了条缝，能听清说了什么。

崔苗苗蹲在阳台上，背对客厅，正低着头打电话，风把她的头发吹得颤抖起来，和她的肩一起像一片瑟瑟的叶子。

项枫从来没听过她用这种声音说话。有点哑，语气很轻，但是带着浓烈的情绪，话音里满满的全是伤心。

电话那头问了她什么，她很快地回答道，我没有哭。”

项枫作为她的朋友，马上就听出她在撒谎，但跟她打电话那人似乎听不出来，崔苗苗继续说，真的，没哭。”

她单薄的背影在夜风里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刮向无星无月的天际。

“行了，别说了，到此为止。”她说。

她说完，把电话给挂了，然后捏着手机把头埋进双膝，肩背一抖一抖地哭着，呜咽的声音混在风里几不可闻。

项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估摸着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回屋找了一条小毯子，走到阳台上给她披到身上。

“冷吧？”项枫平静地说。

崔苗苗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如他所料，眼睛都有点哭肿了。

“醒了？头还疼吗？”她吸了吸鼻子，问。

“还操心我呢？”项枫笑了笑，“进去吧，粥好像差不多了。”

崔苗苗有个和她分分合合纠缠了很久的对象，项枫知道，她只偶尔提一下最近是分了还是合了，今天是他头一回看到一点纠缠的现场。

果然谁头上多少都会摊上点烂事。

为了安慰崔苗苗，他把这个感想对她说了。

崔苗苗定了一瞬，惨笑了一声，问和成扬呢？也算烂事吗？”

她的声音和语气都很柔和，但她的问题让项枫马上就明白他说错话了。

“不是。”项枫垂眼说，“他是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

“所以说，”崔苗苗低头看着手机，声音很轻，也很沮丧，“不是什么烂事，只是件我不配有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