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这词儿,用得不对。
项枫扯起衣服撩了点风,冒着汗跑进教室。
暑假补习,温暖个屁啊。
当时就该说我用友情给你开个空调,灌点冰水,切个西瓜什么的。
教室里也没开空调,很小气地架着几台电风扇。
成扬虽然把补习挂在嘴边,但这一活动应该叫赛前集训。
学校通知参加竞赛的学生暑假统一训练,物化生三科人多,不讲课的时候都在大礼堂,各划一块区域写卷子。数学单独在另一个大点儿的环形阶梯教室,四个方向都是大窗户,设计也不错,老师不用费什么劲就能让最后一排也听得清清楚楚,缺点就是没有空调。
而平时上课的教室虽然也有空调,但假期不开。
这一点上大礼堂赢了,大礼堂不但有空调,还能开来吹。
“你到底为什么要报数学。”项枫在成扬身边坐下,抓心挠肺地想吃冰西瓜。
“据说因为我喜欢。”成扬有气无力地瘫着,“你怎么也这么热啊?你不是搭车吗?”
“暑假我跑步。”项枫说。
“你牛。”成扬竖了竖拇指,又偏了偏头,望向窗外,“你觉得,再把窗户开几扇,能拯救这绝望的热度吗?”
“比如来点穿堂风什么的。”他充满希望地说。
“开多少也是吹热风,咱这阶梯教室外号大焖锅你忘了?”项枫拿起作业本当扇子,扇起了一阵毫无凉意的小暖风,只好黯然把本子放下了。
“我还是想试试。”成扬固执地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
滚滚热浪和一阵魔音贯脑的刺耳蝉鸣扑面而来,满载着炎炎夏日如火的热情。
成扬砰一声甩上窗户,顶着一脑门汗回来了。
“试试就逝世。”他总结道。
项枫低低笑了两声,拍了拍他桌上的卷子题吧,动动脑子,心就凉了。”
“无情。”成扬皱眉瞅了他一眼,“我心已经凉了。”
来集训蹭课还挺容易,项枫成绩好,老师们本来就很惋惜他不报竞赛,听说他想跟着上课,连申请都没让他打就同意了。
每天讲课时间相对自习来说不多,集中讲一下新知识和代表性的题,重点还是做卷子,余老师和简老师长期在,让大家拿各自不懂的题去问,也可以同学之间自行讨论。
成扬在数学方面确实挺厉害,项枫就没见他问过几次题,倒是来找他讨教的人更多些。
项枫也不好完全自己学习。跟着认真听课,老师顺带发给他的练习卷也挑有趣的做做,上手挺快,提神醒脑,还能和成扬聊聊题目。
“说真的,联赛就在九月份,跟着一起去呗。”成扬忍不住对他说,“你之前没一起培训,现在还能做成这样,拿个省一没问题,全当玩儿了。”
“我去干嘛,打击你啊?”项枫笑了笑,“你期末掉了多少名自己还记得吗?”
成扬一阵心虚。
他有点庆幸当初没答应项枫的条件,期末考他名次果然滑了,缀在尖子班尾巴上,黄老师找他去办公室喝了好几趟茶,全因为近暑假才放了他一马。
这么一想,项枫岂止是宽宏大量,简直佛光普照,头顶一圈光环蹭蹭发亮。
旁边有两个同学估计遇上了什么难题,讨论的声音有点大,激烈得跟吵起来了似的。项枫掏出耳机,在手机里找了段听力,塞进耳朵里听英语。
他刚把自己挑的几套数学题做完,现在正很嚣张地坐在一群数学竞赛生中写化学卷子。
听着英语做化学,学霸的三心二用我等果然无法理解,成扬托着腮想。
项枫字挺漂亮,一笔画出来的那个苯环也怎么看怎么顺眼。
人长得也好,眉眼秀气清俊,笑起来的时候像沾露的花瓣一样弯弯亮亮,不笑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子傲,拒人于千里之外。淡色的唇下意识抿着,脸上没长痘的地方皮肤很细腻,是泛着冷意的白。
他垂眼认真做题的样子,像杯搁了青柠檬的雪碧,透明的杯壁上还带着凝结的水滴,一种清清冷冷的好看,大热天看上几眼格外解暑。
不过,可能是因为想到了冰雪碧,成扬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你的痘是不是少了点?”成扬忍不住说。
项枫没听清,摘了耳机问说什么?”
成扬只好硬着头皮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重复了一次。
项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能看出来,你是不是挺有空?”
“我就是,休息一下。”成扬有点紧张地说。
“是该休息休息了,”项枫说,“松松脖子,看看窗外。”
成扬赶紧扭脸盯着窗外的一棵树。
“顺便也背背语文换换脑子。”项枫接着说。
成扬一阵后悔,悔自己不该多嘴。
“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项枫慢慢背道,“上一句是什么?”
“啊?呃,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韧。”成扬磕巴了一下,说。
“错了一个字,是其死也坚强。”
成扬感觉项枫凑了过来,他赶紧转回脸,就见项枫抓着一支笔冲着他的脸。
“你待如何?”成扬严肃地抬手挡住了脸。
“写你脸上。”项枫也挺认真地说。
“人性呢?”成扬挣扎着说,“这是选读啊!”
“管他呢,”项枫说,笔尖危险地接近,“反正我要在你脸上写一个强字。”
“靠!”成扬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绝望地说,“你抽什么疯!”
项枫定了一秒,低头绷不住一顿乐。
他一笑,手上的劲松了,笔也掉了。成扬挡着他的手,也开始狂笑。
他俩傻笑得情难自抑,虽然调了抖动模式尽力不发出声音,但桌子也在抖,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二班同学还是留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隔着整整三排伸长了脖子,很感兴趣地问哥枫哥,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一起乐乐?”
项枫和这同学不熟,最多能认个脸,被这么一问有点不好意思,坐直不再笑了。成扬缓了口气,也被这问题难了一下,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释。
最后他想了想,抬手指了指项枫,说要在我脸上写一个强字。”
项枫在旁边吭得一声,一额头砸在桌子上,捂着脸,肩膀开始疯狂颤抖。
成扬拼命绷着脸,咬了咬嘴唇,对一头雾水的二班同学真诚地说不起,我俩抽疯呢,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那同学转过去以后成扬才闷头一通笑,边乐边锤了一下项枫的肩膀不是你原话吗?你笑个头,以后你不配在我面前提笑点。”
和成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愚蠢乐趣。
成扬还特积极地想让项枫坐他自行车后座,不管是中午一起出去吃饭,还是黄昏回家一起走那一小段儿,他都得邀请个两三回。但项枫自认脸皮太薄,无法承受这种耻辱,一次都没答应。
暑假后段训练任务加重,成扬干脆开始拿保温盒带饭来学校吃以后,他才逐渐放弃了这种提议。
他每天带的菜色都还不错,就是味道时好时坏水平不太稳定。
“今天这菜是我哥做的。”成扬对项枫介绍道,“我哥我姐放假回来了,这俩月他俩轮流做饭,我哥做的比我姐好点,做饭最好吃的还是我爸,我妈这方面完全不行。”
项枫笑了笑着挺好,你不用做吗?”
“不用,”成扬有点开心地说,“我手艺随我妈,所以他们除了洗碗之外都不准我进厨房。”
他继续解释道家会做饭的,尤其我爸,对这事特有热情特较真。有一回他好不容易弄来两条好鱼准备炖汤,家里没酱油还是没料酒了,他出去买了一趟,转身回来就看见我妈把鱼给煎糊了。我爸,一个这么高的大男人,那天生生气哭了你知道吗?”
成扬一边跟项枫絮叨,一边打开自己的保温饭盒,他说完话低头看了眼饭菜,骂了一声。
“怎么了?”项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