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枫下了晚自习到家的时候，项晓玲也才加完班回家没多久。但她行动颇为麻利，自己做了饭吃得差不多了，还给项枫做了点宵夜。

“我晚饭吃得挺好，你工作这么累就别管我了。”项枫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宵夜。

小碗里堆着三四个绿茶佛饼，煎得酥香四溢，略带焦黄的脆皮上还缀着黑芝麻。

项晓玲坐在餐桌边，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她是个秀气的女人，苍白而瘦削，用手支着头，脸上带着柔和的淡淡笑容。

“快中考了，这么紧张，又学习一整天才回来，怎么会不饿呢。”

项枫没吭声，一边吃饼一边查看母亲的脸色。

她身体底子本就差，前段时间大病入院，出院就急急忙忙搬家，加上工作辛苦，今天还加了班，晚饭吃得比平时晚。项晓玲的脸即便是在鹅黄色的灯下，也还是透出一股带着病气的灰败。

“别看了，没事。”项晓玲伸手在项枫头上轻轻按了一下，细长的手指梳过他的头发，“晚饭在外面吃了什么？还说不饿，不饿你就慢点吃啊。”

“校门口的拉面。”项枫三两下就吃得差不多了，抬头朝母亲笑了一下，“主要是你做得好吃，和我饿不饿没关系。”

项晓玲一对杏仁眼睛笑得弯了起来，连带着脸色也好了几分。项枫又看了她几眼，快手快脚地把餐桌收拾了，拎起书包回卧室复习。

项晓玲怕他辛苦，又不愿打扰他学习，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拦他，只在睡觉前靠在门边劝了一下，让他不要休息得太晚。

项枫也有点累，但他不愿意停下。

没几天就要中考，然后还有三年高中，还有高考，大学又不知要几年。

离他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那天，还有那么长时间。

希望在那天到来之前，母亲的身体状况能稳定，能好转，变得健健康康。

希望他能快点到那一天。

希望今年别和瘦猴同桌了。

成扬在心里画了第八个十字，虔诚祈祷。

瘦猴这人，说好听点是妙语连珠，说难听点就是嘴贱。成扬笑点又不高，坐在他旁边，整天听他胡天扯地，不单心灵有些受到污染，连鱼尾纹都好像多了几根。

好不容易初中毕业，成扬顺利升上了一中高中部，眼看就能成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但以前的初三同学们大多都和他一样把一中作为升学首选，成扬站在新教室高一（1）班的门口，放眼望去，全是熟人。

他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地去看新座位表。

人员当然不可能完全不变。有从别的生源地考进来的新生，也有原本别班的同学在升年级时打乱了编进来。成扬看到了好几个同班同学的名字，连崔苗苗也在这个班里。不过还好，一直没看见瘦猴。

他继续往下看，一直到最后两排，才找到自己的座位，也看清了自己名字旁边，新同桌的名字。

项枫。

“谁？！”成扬嗷一声叫了出来，几乎扑到了座位表上。

“怎么了扬哥？这么激动？”一旁的班长听见他动静，探了头过来。

班长在初三就和成扬同班，也是班长，名字叫张强，个子不高，但声音非常雄浑有力，人也颇为壮实。

“啊，没什么大事。”成扬挠了挠头，“大强啊，后排一般得是个子高的坐吧？我记得项枫以前一直坐前排啊，这是不是编错了，怎么坐我旁边来了？”

张强愣了愣，正要回答，却有一个声音先在成扬身后响了起来。

“暑假突然蹭高了，我也没想到，真是不好意思。”

成扬一个猛回头，正好对上项枫阴云密布的脸。

身为一个打小就比同龄人窜得快的年轻人，成扬初三时的身高就逼近了一米八。项枫几个月前还能坐前三排不挡同学视野，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快赶上成扬了。

成扬瞪着项枫几乎和自己齐平的眼睛，顿时舌头就开始隐隐作痛，一时半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项枫皱了皱眉，也瞟了一眼座位表，确认了具体位置，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教室后排走去。

成扬有点窘迫，高中生活就这么开头可不太好。他赶忙跟着项枫往自己位子上走，边走边说：“长个是好事，你不用这么客气，还说什么不好意思。”

他这话说完，项枫在前面差点绊了一跤。

“是吗，”项枫冷着脸瞥了他一眼，“那我收回。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好意思。”

气氛越发僵硬。

成扬在项枫身边坐下，开始整理课本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的关节都有点尴尬到生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