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爸爸妈妈在门厅帮忙收礼金，舅舅在宴会厅里招待到场的客人，凌薇受小天之托陪着他和舅妈一起在门口迎接来宾。

这场面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她太能体会到表弟逢场迎笑的苦痛。

幸好这次她只用应和着道几声好，毕竟大家的焦点都在小天身上。

远处走来了一位有些熟悉的面孔，凌薇以为是哪位不太常来往的亲戚，走进一看，才发现是李默尘的妈妈。

“你吴阿姨的儿子有出息得很哦，也是南中毕业的，哦对，薇薇啊，跟你还是一届的呢。快问好。”

“过奖了。”被夸赞的阿姨却显得有一丝不适，目光也有些躲闪。

小天和凌薇同时看了眼对方，然后连忙说“阿姨好。”

“姐，她不会是？！”表弟小声问。

“别说话。”凌薇的眼神随着吴阿姨的身影飘进了宴会厅。

她自己都还没有缓过神来。

凌薇见过李默尘的妈妈两次。

都是开家长会的时候。

当时的李妈妈无论是衣装打扮还是气质状态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自信优雅的魅力。

而一分钟前站在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头发盘在脑后，也有了三两青丝，虽然化了妆、穿着得体的连衣裙，但还是看得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凌薇猜想她在过去的这三年里，一定过得不太如意。

“为什么吴阿姨会来呢？”她侧着身子问表弟。

“不知道，可能是之前给他们家摆宴席送过礼吧，你知道的，我妈这个人爱凑热闹。”

凌薇没有再问下去。

宴席期间，她会不自觉地多看几眼李默尘的母亲。阿姨明显有些拘谨，也不怎么和同桌的人讲话，而且，还发现了凌薇在看自己。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凌薇起身去洗手间。上完厕所后，发现阿姨在门外等着她。

“你就是凌薇吧？”

你就是凌薇吧。

这句话听起来就有很多故事。

“是的阿姨。怎么了？”

“我可以找你聊聊吗？就在楼下喝杯咖啡。”

凌薇点头。

坐下来以后，对方先开口。

“我是李默尘的妈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

听对方这么说，凌薇有些紧张起来。

“默尘这几年都没有跟你们这些同学联系过吧？”

“嗯。不过，不过没什么的。”凌薇此刻思绪混乱，也语无伦次。

“说来话长，几年前，我前夫被人耍了手段让检察院带走了，我们都瞒着他，怕影响他学习，还托人给他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想让他去远一点的地方念书，不要被家里的事情牵绊。没想到，刚撑过高考，他爸爸的案子就提交审理了。”

凌薇听见“前夫”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李妈妈还在讲。

“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事情瞒不住了，只好都告诉了他，那段时间家里乱成一团，我的工作也出了问题，还要处理这件大事，李默尘坚决不出去读书，是我逼他的。”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高考完你一直在联系他吧？”阿姨忽然有些歉疚，“其实是我不让他回应你的。电话是我挂掉的，短信是我发的。你……能体谅阿姨吗？”

我要怎么体谅？

凌薇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涌上来，轻轻点头，桌下的手已经攥紧了拳头。

千万不能哭。

“但他还是没有出去读书，家里那时候为了他爸爸的事情，已经花了很多钱，我也累出了些毛病，李默尘虽有些任性，还是很孝顺的，他笑着跟我说，‘妈，我不出去了，就在本省上学吧，这样好照顾你。’”

凌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所以，他……留在省内了？为什么高考红榜上……”

“他要面子，就报了国外大学的名字，后来补录了一所本省的学校，虽然是个普通的211，但能有人要已经很不错了，本来他说想要复读的。”

“那他现在，在哪呢？”

“在北京呢。期末考试结束就去了，一边实习，一边参加了两个大学的推免夏令营，听说都拿到了优秀学员的资格，实习干的也不错，但是说是有事情要回来处理，就辞职了，明天下午到……

他就是怕自己本科学校不好，这几年拼命跟着导师做项目，参加大赛，还发了论文……现在好了，他爸上个月‘出来’了，家里的生活也好点了，我没什么太大要求，过好平淡的小日子就够了，只不过……”

阿姨停了下来。

“没关系的，您说？”

“只是不想看到李默尘再这样下去。他在我们面前装的一切都好，但我和他爸都知道，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阳光自信了，他不联系你们以前的老朋友就算了，在大学里也不怎么交朋友，性格太孤僻。

我明白他是怕别人知道自己有个在坐牢的父亲，也觉得以他的能力不应该上这个水平的学校，都是我们当家长的没做好，我很担心他一直这样下去，会生出毛病。

这些年，也没怎么见过他的同学，答应了不能把他的事情告诉晓冉和小枫，我还能找谁说呢？幸好，今天遇见你了。

我不知道你现在还记不记得他，但是阿姨想拜托你开导开导默尘。”

我怎么会不记得他。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啊。

李默尘。

你还是那么自大，以为这样做就会处理好一切吗？

你怎么，这么傻啊。

“阿姨，我知道了。原来这几年你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啊，您真的辛苦了。”

“命运弄人吧。”

“我可以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阿姨点头。

“为什么，您刚刚提到了‘前夫’。”凌薇又补了一句，“如果不太方便，就不用了……”

“怪我，说习惯了。当时情况复杂，财产啊我的工作啊一些列原因，我和丈夫离婚了。不是真离，本来想等事情解决再复婚的，谁料到他被判了三年。李默尘因为这件事还跟我大吵了一顿，父母的苦心，你们很难懂，也很难理解吧。”

“那现在呢？”

“准备等默尘这次回来，就去办理复婚手续。”

凌薇替李默尘感到庆幸，至少他有一个这么伟大的妈妈。

“您可以，把他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你愿意帮阿姨这个忙了？”

“愿意。”

我愿意。

我当然愿意。

那个让我喜欢了三年，又消失了三年的男孩也该出现了。

升学宴还在进行，李默尘的妈妈就先走了。

凌薇已经不再是那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小孩了，她一直撑到了宴席结束。

走出酒店大门，盛夏热浪扑面而来。

她站在太阳伞下，等着爸爸开车来接自己和妈妈回小城的家。

因为父母不打算把老房子卖掉，所以也不用大动干戈，只需要把小部分必需的东西带走。

走之前，小天悄咪咪地对她说，“我感觉快有姐夫了。”

“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