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安催促着晃晃手:“来啊。”
“握手言和倒是可以,帮你照顾人的事情,就以后再说。”邬雪琴笑着伸出手来,和她的手握在一起。
她的手的温度,很冷,是死人才有的温度。邬雪琴心中一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你说你死了,怎么死的?”
紫安叹了口气:“你自己看吧。”
这是邬雪琴第一次从紫安的脸上,看到这样凝重的表情。
然后,邬雪琴的眼前又出现了虚幻的景象。
她看见自己倒在地上,在梅园,紧闭的房间,一动不动。
好像过了很久,顾南风兴高采烈地进来,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冻结,继而变得疯狂。
然后看到顾南风和紫安,非常激烈的对话。结果是顾南风将紫安拎了出去,扔在门外。
紫安大哭,捶门。顾南风不为所动。
紫安软语相求,顾南风开门。
两人肢体接触,顾南风中蛊——有了紫安的刻意引导,这一幕邬雪琴看得特别清楚。
顾南风,紫安以无比恩爱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紫安将匕首塞到顾南风手里,让他杀了昏睡的自己。
顾南风允诺,可是他的匕首,在最后一刻改变方向,刺向了自己的手腕,血流如注。
紫安痛哭。
紫安将顾南风身体里的蛊引诱出来,转移到自己身体。
紫安倒地死去。
……
所有的一切,像是放电影一样,有声有色,一幕一幕,无比清晰地呈现在邬雪琴面前。
紫安她,也爱得好难。
听到紫安死前说的最后几句话,邬雪琴几乎想哭出来。可是一个虚幻的影响,是流不出泪来的。
紫安则站在她对面,皱着眉头,唉声叹气,一脸的郁闷。
她想安慰紫安,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要难过,好在我也死了,以后可以跟你作伴。”
紫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自然是没死。照顾南风这么重要的事,我拜托一个死鬼做什么?不过,你现在虽然还有一口气,却也还没法醒过来。直到……”
“直到什么?”
紫安神秘兮兮地眨眼:“直到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个人,肯再次出现救你一次。不过我估计他是不会的了,这么短的时间,连续两次施用还魂术,除非他不想活了。”
“谁?救我一命的那个人是谁?”
邬雪琴急切地问,可是紫安的样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完蛋了,我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你看我……我好像连做鬼的资格,都被没收了……”紫安带着哭腔的声音,慢慢地远去了。
邬雪琴脑中一阵锐利的痛,然后她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顾南风在大汗淋漓中醒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紫安,紫安和她说了些什么,说着说着,紫安哭了,泪水打在他的手背上。
顾南风下意识地看了看手,什么都没有,可是食指上的那个小小伤口,忽然让他想起了梦里紫安对他说的话。
紫安说,为了得到他,她不惜动用危险的情蛊,那条情蛊,她根本没有炼好,对于如何控制,也完全不熟练,虽然到后来,她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她不后悔,因为在他中情蛊的这段日子,是她十六年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紫安说,其实情蛊是被他自己破的,他对邬雪琴的执念,使得他奇迹般地突破了情蛊为他设立的心理防线,令他在最后的一瞬间,做出了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伤害邬雪琴的选择。
紫安说,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口哗哗淌血的那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失败。她终于明白,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自己想要就能得到的。而他,顾南风,就是她这一辈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紫安说,那一刻,她忽然懂得了许多。懂得了爱一个人,就不该禁锢他,因为那是自私的爱,是爱自己,而不是爱他。
紫安说,她做错的事,她自己承担。所以她用自己的鲜血引诱了情蛊,让它钻进自己的身体,反噬主人。
紫安说,不必觉得抱歉,这是她乱用情蛊的报应,亦是她自己的选择。
紫安说,南风哥哥,希望你幸福,不管你觉得幸福的时候,是和谁在一起。
……
顾南风双手抱住头,不忍再回忆这比现实还真实的梦境。梦是醒了。可是梦里的那份内疚,却没有随着梦醒而结束,反而愈加浓烈。
在他身边粘了十年,像橡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的紫安,忽然一下子没了。
心里空落落的。
他欺瞒了她十年,利用了她十年。
他们虽然最后结婚了,他知道这婚姻不过是一个形式,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结婚这么久,他和紫安做过的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拥在一起,睡觉。
连接吻都没有,最多只是她亲亲他的脸。
可是紫安不知道,她以为婚姻就是这样。他的时间很少,能分给她的就更少,可是她只要能看到他,就觉得很满足。
她甚至不知道,同床共枕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夫妻。
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一般地涌来。
可是,她杀了邬雪琴,这是他一直不能释怀的事情。虽然她一直在辩解,没有杀,没有杀。可是,除了她还能有谁?
一想到这点,对紫安的愧疚,就稍稍减轻了一点。
说到底,紫安在她心里分量再重,也顶多只是个妹妹的存在。再怎么也抵不过一个活生生的邬雪琴。
已经过去七天了,受伤的手腕还在疼,手里也抓不住任何东西,除了一双冰冷的手。
邬雪琴的手。
在处理完紫安的后事后,又过了三天,邬雪琴还在昏睡之中。
奇怪的是,虽然处在昏迷里,她的右手却一直紧紧地闭着,他曾经努力想要把她的手指掰开,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这女人,有的是一股蛮力呢。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除却中了紫安的情蛊混混沌沌的那一段时间,他什么法子都想了,什么法子都用了,对那帮御医,就差没把刀直接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了。
就算是这样,邬雪琴也没有一点苏醒的痕迹。
该怎么办,怎么办呢?她躺在这里,他一点做其他事情的念头都没有。
“邬姑娘如此昏睡也不是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绛紫色的人影,来到了他的身后。
顾南风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只有这个人才能这样无声无息地进来,而不必遭到他的任何责诘。
实在是因为他对这个人放心得很,一直以来,他每一件发愁的事情,都是由这个人处理好的。而且,他不仅仅是将事情处理稳妥而已。
有时候,他处理事情的优秀能力,已经超过了顾南风对于自己的自信。
身边一直有这么个得力助手,顾南风一直庆幸,在五年前的那一天,路过府外的闹市区时,他的步伐没有走的太匆忙。
如果不是当时一眼看到了他并将他带回,顾南风自问,现在自己的情况也许不会有这么令人满意。
“你有什么建议?”顾南风有些疲倦地捏着鼻梁上方,连续好多天没有安稳休息了。
“王爷是不信萨满巫医那一套的,如若不然,还可以试一试。”屈昂淡淡地道,言辞间很像是无心。
“那种东西么……”
屈昂静静地等着他说出“不试也罢。”他所熟知的顾南风,是一个相当固执于己见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对某些东西的执念。
“试试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