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汤糖快急哭了,简慈倒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该有的小女儿神色。
“画是怎么到你手上的?”简慈轻淡地问。
“啊?”
汤糖一顿,随即了然简慈是在开条件,立马回答:“上个月他回来过一次,刚好那两天我在家休息。我以为他是要来续租,谁知道他根本不是那意思!”她说着,声音渐低,“我跟着他,看他去了街尽头的一个老院子……”
简慈心头一跳。
“他站在那院子门外好半天,后来从包里翻出一个资料袋,从里头抽出一幅画。我好奇……偷偷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抢过来了……”
汤糖说及此,面上已经相当不好意思,抬眸偷瞄简慈,却见简慈的脸没有太多情绪,于是接着说:“他让我还给他,我不肯……我逼他给我他新的手机号码作交换……可是他不答应,后来竟也不找我要画了。他说画放在我那也好,托我见到你的时候把画转交给你……他还说,反正画留在他那里也没什么用了……我听他那语气,像是要与你一刀两断的意思……所以我就答应他了……”
简慈听着这些话,既意外又在了然中,半晌,点点头轻声道:“谢谢你。”
“那你还走吗?!”
汤糖一把拉住心不在焉正要转身关门的简慈问。
“你既是看出他要与我一刀两断,又何必还要求我继续住在这里呢?”
“……那也总比一点希望也没有得好。”汤糖低声说:“郝仁舍不得你……我不愿意承认,可是我看得出来。既然他舍不得你,我想,他总会回来看你的。”
汤糖一脸笃定。
简慈为郝仁奇怪的行踪头疼了一个晚上,下半夜好容易入睡,却是连梦里的画面也混乱得狠。
一会儿是汤糖跟在郝仁后面巴巴不舍的模样;一会儿是穆芳菲黯然又愤懑地瞪着郝仁的背影的场景;最悚然的莫过于郝仁与某个女人的婚礼。婚礼上,新郎忽然逃下神坛,抓起观众席里的一个女人就往不知名的方向狂奔,那女人与郝仁都跑得气喘吁吁才停下来,她也才能看清楚那女人的眉眼,这一看之下险些下出毛病来……那女人与自己长得居然一个模样……
她被这断断续续的梦吓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大雪初霁,太阳露出脸来。
简慈撑着没甚精神的眉眼,独自去了青溪镇的公墓区。
冬天的青溪没有了绿树如荫的点缀,显得比往常清冷,墓园里更是一片萧索肃然。
简慈在墓区入口买好了香冥纸钱和一束白菊,一路步行一刻钟才到达外公的墓地。
将墓地简单地清扫后,她点好香烛、摆好祭拜用品,将白菊搁放在墓碑前,然后与从前每次做的一样……连灰也没掸一下就落坐在外公墓碑的背后。
她自以为,这样就是在跟外公背对背聊着天。事实上她更想靠在外公怀里,不过显然对于墓来说不合适宜。
自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就没少打听从前自家的事,镇上的老人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外公。
听老乡亲们形容,外公谦和慈祥,是个极有文化底蕴的豁达老人,待人特别温厚真诚。
她三岁前的大部分时候都与外公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外公靠着书院的微薄收入与镇上的接济金养活一个迟暮老人和两个稚童。
听邻里形容,她小时候顶粘外公,可是她对于三岁以前几乎没有任何有形的记忆,更记不起外公的样子……若非是从镇上的一家老报馆里见过外公的照片。
那是份旧报纸的背版下方,五寸左右大小的照片上,外公正把阳光书院里的古书旧籍一撂撂地摊在院子里晒太阳,戴着老式眼镜的脸上,笑得又满足又骄傲。
外公生前最宠爱她的妈妈,自从妈妈因一场事故先外公一步离世后,外公就将一腔宠爱与对女儿的思念全数转移到她身上。她与哥哥年纪相差不过三岁,但外公对她的溺爱程度远超过对哥哥的。
……若非是那年的那场意外,将她与外公、哥哥生生分离,她想,她大概能陪外公更久一些……久到足够她保留回忆,长到即使现在这般年纪也能清楚地回忆起外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