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言一惊:“你是说……”
小楼连忙抬手止住,抿了抿唇,低声道:“许是我多心了,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方德言眉头紧蹙:“是不是也无人能够证实,若是这一胎诞下皇子,奴婢只怕……”
小楼僵笑:“公公放心……时日尚久,谁能肯定呢。”
方德言面色一白,隐约觉出她的意思,没有多言。
小楼又与他说了几句,怕阿祉找他,没多时便将人送走了。
方德言走后,她一直站在窗边,心思杂乱如麻。阿祉的心性她虽不能拿捏十分,可总是差不了的。
他虽对相国、宸王有分寸,可南宫琉璃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并且与他相识多年,如今又怀了孩子……他无论如何,是下不了手。
但这样的局面,若是南宫琉璃诞下皇长子,那就是昊泽太子。南宫一族权势必定大盛,更甚者相国反心未灭,干脆废帝立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都并非没有可能。
八年前傅家因为此事被灭,八年后只怕又要旧事重演。
她心中乱糟糟一团,想得头都痛了,等回过神,才发现天已黑了。
宫婢摆好膳食,她等了一会儿,阿祉派人来说他在章华殿用膳。
她怔忡半晌,问了一句:“皇后可在?”
小太监答:“皇后娘娘也在。”
她方挥了挥手,将人打发下去。
自个儿将一桌子菜吃了大半,最后撑着肚子站不起来,心里才舒坦几分。
又等到晚间,阿祉还是没回来。她派人去问,许久才来回复,说是去了栖凤宫。
她神思怔忡,在窗边站了许久,等身后传来人声,才回过神来。
“姑娘,亥时已过,可要歇息了?”
回过身,是之前替她去给方德言传话的那个小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禄升,方公公今日交代,让奴婢伺候姑娘。”
既是方德言指给她的,想来没有什么问题。
小楼弯唇:“有劳了。”默了默,道:“你方才说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
亥时……她捏捏眉心,“都这么晚了,”看着禄升,“我觉得身上不大爽快,有没有温水可以沐浴?”
禄升即刻点头:“自是有的,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说着躬身退下,不过半刻,已让人将浴桶注满温水,呈上干净的衣裳,全都退出去。
小楼清洗一番,穿了贴身的衣裳,直接拥着锦被闭眼睡去。她昨夜便是未睡,今日又乱了一日,早是没了力气。
可许是心绪太乱,总是睡不踏实。身子轻飘飘好似伏在柳絮上,脑子似梦似醒,一时梦见哥哥在牢里安然入眠,一时看见他被绑在邢台上,斩刀落下,立时鲜血四溢,惊得她手脚抽搐。
翻了个身,梦靥退了退,又卷土重来。
这次是阿祉。
他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怀中拥着个女子。那女子笑靥如花,眉眼却是南宫琉璃。他神态温柔,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两人不时低低絮语,场景温馨静好。
小楼睡梦中心脏都好似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仿佛要捏碎似的,疼得她闷哼,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突然间场景一换,仍是这大殿,满室鲜红。
她一呆,怔怔顺着那血迹看上去,却见男子侧卧在白玉砖上,黑沉的眼睛仍是睁着,胸口平静,毫无起伏。
梦到了这一刻,她倏然惊醒。
殿中漆黑,唯有月光洒落,幽静黯然。
粗重的喘息声在殿中起伏,却是属于自己的。她伸手一摸,额上冷汗涔涔,连背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这几个梦,恍惚要了她的命,连回想都不敢。
“吱呀……”
她一惊,揪着被角瞪大眼睛看过去,那门缝一开一阖,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他放轻了步子,走得极慢,似是怕惊扰到她。
渐渐步入月光之中,眉目轮廓清晰,胸膛起伏,证实这是活着的生命。
她心一动,几乎要落下泪来。
短短一段路,她觉得他仿佛走了半个世纪,直到他在床前站定,她仍是有些恍惚。
“怎么没睡?”瞧清床上的人儿双目圆睁,他惊诧。
紫色的琉璃光芒在月光映衬下越发晶莹,盈盈仿佛含着一汪水,望着他的时候,那水像是要落下来。
“怎么了?”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探向她的脸颊:“做恶梦了?”
他的指尖略微粗糙,拂在她脸上,很是安定。
小楼笑了笑,鼻音浓重:“嗯。”顿了顿,“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嗓音沙哑,透着娇媚慵懒。
他头皮一麻,直接和衣躺上去拥住她,将人儿禁锢在怀里,“琉璃说有些不舒服,我也不好走开,只能在栖凤宫等她睡下了,才赶回来的。”
小楼眼神一黯,低低“嗯”。
他下颌摩挲着她发顶,自然是看不见她的神情。
“阿祉……”她语声低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