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瞧清当中正在哭闹的女子乃是郑幽,宣香玉一手扶着她,一手掏着帕子替她擦眼泪。
对面一人却是孟辛月,此刻亦是一副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模样。
小楼端端站直了身子,笑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闹起来了?”
宣香玉哄了郑幽几声,柔声回答:“禀瑜嫔娘娘,方才姐妹们小打小闹,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郑幽双眸瞪大,含着泪光道:“什么小打小闹?!她方才分明是故意跌倒,划伤我的脸!”说着越发悲从中来,捂着自己的脸颊放声大哭。
嬷嬷一怔,快步上前去:“郑小主,你让奴婢看看……”
郑幽哭着松开手,露出左脸——颧骨下方一道指甲刮痕,冒着血丝,看着倒不算可怖。可指甲刮伤历来是最说不清的,也许几日便消下去,也许会一直留疤。
郑幽家世不算大富大贵,文才贤德不过一般,唯一可与这些小主一较长短的,不过这一张脸罢了,也难怪她哭成那样。
小楼忙对禄升道:“去太医院叫人来,”又转向郑幽,“你别哭了,待会儿让太医好好瞧瞧。”
宣香玉顺着又哄了几句,好不容易将郑幽哄停了,一阵阵抽着气地站在那儿。
孟辛月往前一步,“扑”地跪在小楼面前,带着哭音:“辛月绝没有害人的意思,方才走得好好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道坎,我不小心绊倒才会伤到郑妹妹,还请娘娘做主啊!”
她越说越是悲从中来,渐渐有超越郑幽的架势。
小楼叹了口气,弯腰将她扶起来,掏出帕子轻轻擦去她面上的泪水,宽慰道:“本宫并没见着当时的情形,如今是什么话都不能允下的,你先等等,待会儿听了太医怎么说,咱们再想想该怎么办。”偏头看了一眼天,又缓缓扫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各位秀女,淡然道:“日头大,大家都先回房休息,郑小主、孟小主随我来。”
说完进了屋子,嬷嬷将大家都打发了,带着郑幽与孟辛月跟进来。
不过须臾,禄升带着太医来了,仔细替郑幽看了看,道:“小主底子好,这道伤又浅,只要小心上药、不碰水,不会留痕的。”
郑幽和孟辛月同时松了口气,小楼笑道:“既然孟小主不是有心的,太医又说了不会留伤,大家都是姐妹,不如大事化小,”顿了顿,笑道:“这样吧,郑小主养伤这些日子,便由孟小主照顾着,你们觉得如何?”
孟辛月连忙道:“辛月遵命,定会好好照顾郑妹妹。”
郑幽自然不愿,可当着小楼的面,也不好意思闹得太大,只得咬牙应了:“幽儿遵命。”
嬷嬷连连笑道:“还是娘娘英明,你们还不谢过?”
“多谢娘娘。”
“多谢娘娘。”
小楼笑道:“皇后娘娘看重,将储秀宫的事交给我,我自然是要好生尽力的。既然没事,便是皆大欢喜——都下去休息吧。”
三人行礼退下,小楼站了一会儿,忽地偏头问流彩:“方才宣小主站在哪儿?”
流彩道:“郑小主挨着孟小主站的,宣小主隔着几个人,并不曾贴近她们。”
小楼一默,笑了笑,“咱们回去吧。”
路上吩咐禄升去将今年秀女的名册、画像拿来,等到了关雎宫时,一切东西都已经堆在屋里了。
她坐在窗前将画像与名册一一对上好,又将里头所写个人擅长、优劣做了标记,家世特别出众的更是拣出来单独搁在一边。
这一忙,等回过神来,天都已经快黑了。
流彩端了一碗小米粥上来给她暖胃,轻声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先用膳吧。”
小楼搁下笔,捏了捏眉心,问她:“几时了?”
“快戌时了。”
她眉间微微蹙着:“皇上呢?”
流彩仿佛有几分讶异,却聪明地没有说出来,只恭敬回答:“今儿是十五,皇上到栖凤宫去了。”
小楼一怔,这才想起来宫里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他都是要到皇后那儿去的。
心下有些发堵,伸手将那小米粥朝相反的方向推了推:“我不饿,你先下去吧。”
流彩应是,又将东西端了下去。
小楼执笔,对着光亮继续看那名册,可不知过了多久,目光仍停留在最初的那一行。她揉了揉心口,干脆将笔丢开,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再看窗外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
天边一丝月色,明亮地照着。
流彩进来点灯,她不许,将人打发下去,顾自和衣躺下了。
胃里火烧火燎,四肢发软,饿得有些没力气。
她不知在和谁生气,将自己整个儿埋在被子里,直到呼吸困难,才探出头来喘气。
又躺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翻身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流彩和禄升在外头说着话儿,见她出来都是吓了一跳:“娘娘?”
小楼一言不发地往外走,那两个看她气势不善的模样,谁也没敢叫,相携着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