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听见阿祉和司马昱的声音,心绪一震,终于恢复了些。她转身踮着脚,从缝隙里往外看。
阿祉一身明黄太子服,威风凛凛,眉目疏朗。他在殿中站定后眼睛几不可察地扫了宋补之一眼,宋补之一僵,仿佛有几分明了,脸色难看地微微颔首。
司马昱穿着朝服,兰芝玉树,挺拔英俊。他脸色正常,嘴角抿着若有似无的笑,腰板挺直,想来伤势已无大碍。
小楼轻轻松了口气,转眼去瞧其他人。
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南宫相国以及几个大臣。个个脸色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章华殿寿宴马上便要开席,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皇帝嗓音淡然,带有几分责怪。
阿祉往前一步,躬身道:“禀父皇,今日宋家庄为禁卫军打造的兵器交接,相国大人从中发现异样,事关重大,儿臣斗胆前来,还请父皇示下。”
小楼一震,转头去瞧哥哥。
他并无异样,只是恭敬垂首。
皇帝一怔,道:“南宫,发生什么事了?”
南宫相国闻言出列,“回禀皇上,宋家庄得皇上厚爱,奉旨为禁卫军更换兵器,谁知却不思皇恩,反而从中中饱私囊,以烂充数。所造剑戟、盔甲皆软如棉花,一戳便破,实在罪大恶极!”
“此事当真?”皇帝坐直了身子,双目如炬。
宋补之当即跪下:“微臣冤枉!此次锻造原料皆由朝廷供应,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不敢才此事上弄虚作假!”
皇帝微微一顿,放松了些语气:“南宫,你可查明了?宋爱卿办事一向深得朕心,他非目光短浅的莽夫,莫不是误会?”
“皇上请容臣下呈上证物。”得到皇帝允许,南宫相国当即命人将东西抬上来。却是一对破铜烂铁,锻造粗糙,材质粗劣。
小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咬着下唇看着哥哥——在军备上动手脚,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皇帝沉吟,殿中一时安静下来。
阿祉道:“儿臣与宋大人相识数年,孰知他秉性,断不会做出这样欺君的大事。还请父皇宽宏,命儿臣查清原委,还宋大人一个公道。”
小楼闻言心绪缓了缓,却在下一瞬听到冷硬男音:“启禀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却是司马昱。
“哦,”皇帝的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说。”
“皇上可还记得八年前通敌叛国的御使傅师良?”
小楼一震,但闻皇帝道:“记得。”
司马昱道:“傅师良通敌叛国,皇上宽宏,只诛灭主犯,饶过他膝下儿女族类。谁知他一双儿女在流放途中逃走,至今音信全无。”
哥哥一顿,蓦地抬起头,目光锋利地射向他。片刻一顿,转向主位。他们只以为他是在向皇帝求饶,却不知那目光是透过那屏风,看向最里的她。
小楼揪着领口,死死看着司马昱。
“不过一对稚龄孩儿,即便逃出来,但人世艰难,想来早不在世上了。”皇帝并不在意。
司马昱却是满面肃然:“微臣父亲当年受命与南宫大人一同处理此事,是以多年来一直寻找傅家遗孽,想为皇上分忧。谁知他们不知受了何人庇护,七年竟一点踪影也无。”
“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关系?”皇帝有些不耐,“朕知晓宸王为国尽忠,你不必再多说。”
司马昱恍若未闻,继续恭敬道:“谁知就在数月前,臣于宸州遇见一女子,偶然之下发现她身上佩戴的玉饰,竟是当年皇上赐给傅师良的宝玉。”
宋补之眼神似刀刃,恨不能将他碎成千万块。
小楼耳中轰隆,看着他唇瓣一开一合,好像一道闪电从天劈下,再无任何知觉。
臣于宸州遇见一女子,偶然之下发现她身上佩戴的玉饰,竟是当年皇上赐给傅师良的宝玉。
所有的惊疑他都恍若未觉,淡然叙述:“微臣由此入手,派人追寻这女子身世,顺藤摸瓜,竟查出当年将她托付给宸州猎户的人,正是宋家庄庄主,”顿了顿,看向宋补之,“也就是傅师良如夫人的亲生哥哥,宋大人的养父。”
太极殿之内,落针可闻。
小楼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尾被潮水抛上岸的鱼,干渴无望,连呼吸都带着牵扯心脏的疼痛。
“由此看来,宋大人在兵器上做手脚也就并非不能理解……”他竟勾了勾唇,露出一抹笑,“一切无非为着替先人报仇罢了。”
阿祉冷声:“世子可有证据?莫不是下人出了差错,冤枉了宋大人。”
司马昱一笑,“那宝玉原是北疆进宫,世上仅此一块。皇上当年感念傅师良查办和州贪官一案,特意赐的,臣虽年幼,但也有幸见过,如何会认错。再者……”他笑意更甚,“宋家庄当年与傅府的婚事虽然隐秘,但也并非无人知晓,只用派人到夏州查证一番便也是了。”
皇帝沉声道:“既然你说的言之凿凿,想必也是有渊源的。”顿了顿,问他:“那你所说的女子,想来就是傅师良的女儿——她现在在何处?”
小楼口中腥甜,手指捏着颈间玉佩,大力之下几乎要将它捏碎。
司马昱面上一怔,片刻回道:“那女子体弱,臣寻到她之后将人安置在府中,等着有一日查明原委后再将人送到刑部……谁知她身弱,六月中了热毒,药石枉然,已经去了。”
宋补之看他的目中登时多了几分惊人的恨意,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冲上去杀了他。
阿祉听着他的话有些晃神,转瞬似是明白过来,脸色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