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笑:“你至今口不能言,我听说常州有个擅医口耳的大夫,说不准他有法子。你好好休息,我已命人准备好,我们明日便出发。”
他是说自己的决定,并不是问她的意见。
小楼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等到脚步声已听不见了,她才慢悠悠站起来,往里走。
坐到床沿,躺下去的手手下一硌,探手拉出来,是鸳鸯佩。
鸳鸯配……
阿祉……他还好么?
现在应当已经回到家乡了吧。
应当,已经忘记她了。
或许她的决定是对的,放阿祉走,总比拖着他来得好。
司马昱的接近……她好像走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前,脚下沙石流动,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跌落下去。
她一个人死,总比拉着阿祉一起死要好得多。
……
这夜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等到天明,书墨来伺候她梳洗。
穿戴妥当,宸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书墨收拾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扶着她一起出了门。
精巧的四角马车,几匹高大骏马,马上男子面容肃整,都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
小楼垂首,踩着脚踏上了车,司马昱便坐在里头。
这马车大得很,木板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皮毛,又软又暖。
还有一个丫头跪坐在桌边沏茶。
香炉燃着,白烟袅袅,安息香的味道叫人心定。
司马昱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听到声音抬头冲她一笑,春光霁月。
小楼默默福身还礼,挨着角落坐下。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不满意她刻意拉开的距离。转向丫鬟微微抬了下颌,那丫鬟领会,即刻转身,冲书墨笑道:“这位姐姐,马上要出发了,你与我一起到后头的马车吧。”
“这……”书墨为难地看了看小楼,那丫鬟又笑道:“主子是主子,自然不可与下人共乘一车,姐姐还是与我来吧。”
说完拉住书墨,半拖半拉地将人弄了出去。
宸王府一向规矩多,司马昱又是个矫情的,小楼倒是不疑有他。瞧见车里摆着几本书,捡起来翻了翻,是前朝的话本子,便兴致盎然地看起来。
司马昱一笑,复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兵书。
马车一动,木轮从青石地板上碾过,发出细碎声响。
没有一人说话,安静得好像时间都停下来。
小楼渐渐看得入迷,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全身心都沉到里面。
等到眼前一黑,才恍然发觉有人凑了过来。
“歇一歇,否则伤了眼睛。”
他凑得极近,呼吸喷洒在她脸颊,温热麻痒。
小楼浑身僵硬,感觉到他的手覆在自己眼睛上,遮住所有光亮。可那手掌炙热,又好像太阳。
不自在地扭了扭,伸出手抓住他的手。
司马昱倒不强硬,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扯了下来。
那张精致的小脸微微皱着,像是极不赞同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
他不在意,看着她将话本子阖上放在身侧,才抽身重新坐回了桌后。
小楼斜他一眼,闭上眼,靠着墙壁休憩。
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待到外间传来声响,她才有了些意识。
本来坐着的,此刻不知为何,已然是躺着。身下的东西又软又暖,耳边似乎还听得到心脏跳动的轻微声响。
她浑身一僵,还没反应,便听头顶有淡然男声,刻意压低了音量:“别吵。”
外间的人即刻噤声,没再言语。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透过车帘,漆黑一片。
应该是到了投宿的地方吧。
她想着,却没有动。
抱着她的人也没想过怀中人儿或许醒来,只是小心翼翼地拢着她,尽管双腿麻木,仍是没有动弹分毫。
她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这样渴慕多年的温暖,来得实在是太晚。
如果一切还在七年前,他肯对她笑一笑,她便如同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如今转眼七年,他将她抱在怀里,不知是为了歉疚还是感恩,没有将她叫醒,她有片刻动容,可心中好像开了一个口子,生疼生疼。
故意动了动,装作才醒来的样子。
那人一愣,低下头,笑了笑:“醒了?”
她急忙坐起来,埋怨地推开他,这才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下了马车,进了客栈。
第二日一早继续赶路,终于在将近正午时分来到常州。
找了家客栈住下,她洗漱后下楼到大堂吃饭,才知道司马昱出去了。
书墨看她有些落落寡欢,特意捡着一路上好玩的事儿说了几件。
客栈临街,外头热闹得很。小楼隔着门瞅了瞅,书墨即刻转头问店小二:“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样热闹?”
店小二边端菜边答:“今儿东街王大员外家的千金抛绣球招亲,都是去凑热闹的呢。”
书墨双眼一亮,朝着小楼道:“我还从没见过抛绣球招亲呢!姑娘……”
“咳……”站在小楼身后伺候的丫鬟当即清了清嗓子。
她是司马昱带来陪伴照顾小楼的,自进了这客栈之后,几乎与小楼寸步不离。
书墨吐了吐舌头,默默转回脸去。
突然手上一热,顺着看过去,才见是小楼拉住了自己的手。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