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之人(2 / 2)

上杉植树抱膝蹲在单间牢房的角落,月光从狭窄的气窗透进来,照出他憔悴干瘪的面孔。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使他惊惧不堪的并非法律的制裁,在不提倡死刑的日本,杀人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十几年、几十年的牢狱之灾而已;攫取上杉心神的这股恐怖的源头,是组织。

中下层成员落网后莫名死在看守所中,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对那头庞大的黑兽而言,秘密优于一切。

——“不幸被条子抓住的话,就主动自裁吧。”

班尼迪克的简讯还烙在脑海中,回想起来仿佛阎魔大王的催命符。

上杉植树更紧地抱住自己,神经质般支起耳朵。寂静的夜里只有偶尔一两声鸟鸣,他屏息倾听,直到走廊尽头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那绝对不是巡逻的看守警察,他们只穿丑陋的短袖制服,而走廊内窸簌的衣料摩擦声表明,来人应当披了一件中长款外衣。

上杉植树的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

“嗨好久不见,上杉君,看守所的饭菜还习惯吗?”

青年的身影自黑暗中显现,他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双富有辨识度的琥珀色眼睛。

“是你!”上杉植树认出他正是案件的嫌疑人之一。

“请调低音量,上杉先生,”桐原优颇为苦恼地挠挠脸颊,“今夜的拜访不能公开,万一把警察引来可就糟糕了。”

他粲然一笑:“毕竟,我不想因为‘枪杀日本警察’而登上报纸啊。”

上杉植树浑身颤抖:“你、你难道也是组织的……”

“嘘——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总之,时间有限,还是换我来问你吧。”

桐原优抬起脑袋,专注地凝视上杉的双眼:“班尼迪克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延迟了两秒钟后,上杉用木然的语气回答,“身为普通成员的我们没资格见到那种大人物,他通常只用简讯和邮件联系我。”

“也就是说,你对他的特征、性格一无所知喽?”

上杉植树缓慢地点头。

“不过我听闻他和琴酒关系很好,”他说,“他们说,这两个人都嗜好杀人,疯疯癫癫的,是臭味相投。”

…说这话的人怕不是嫌命太长。

“那么,请你详细地讲一讲吧,快餐店时,班尼迪克究竟下达了怎样的命令?”

这是桐原优最关心的,结合之前的一系列事实,他心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只差得到上杉植树的证实。

“我在前一次的任务中犯了致命错误,是班尼迪克给了我重来的机会,”上杉植树说,“他让我在昨天下午6点半左右,想办法在那家餐馆里制造一起杀人案。”

桐原优迅速抓住重点:“他明确指出了时间地点?”

“正是。”

这下就有点复杂了啊……

桐原优又问了几个问题,确认从上杉嘴里得不到更多关于组织以及班尼迪克的信息后,他站起身子:“最后一个问题,把你知道的、组织成员的姓名和联络方式告诉我。”

“外围成员之间彼此都是单线联络,”上杉回答,“我只知道一个人,他的名字是檀一雄,本职作家,目前为一家三流杂志社供稿。”

桐原优满意地笑了,眉角弯成月牙,仿佛一个得到垂涎已久的糖果的孩子。

“辛苦了,”他说,“现在请你去死吧,记得自然一点。”

上杉植树机械地点头,他抽出自己的腰带,慢吞吞地走到气窗边,试图借助月光在铁栏上打成一个绳结。

就在他系好腰带,准备把脖子伸进去时,子弹从窗外破空而来,先一步收割了他罪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