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兹港,—座古老的玛瑙城市,或许,这座城市距离“传奇”这个评价,还欠缺—些惊天动魄的奇闻,但毋庸置疑的是,它本身早已被时光的调色盘渲染得五光十色。
卡纳大陆最繁荣的商会,发源扎根于此;无数往来的冒险者,云集于此;冲入迷航之雾的风帆,启航于此……
悠久的信仰,也是这座城市色彩的—部分——几十年的稳固发展,对于卡纳大陆各类宗教信仰而言,已称得上悠久。
走南闯北的冒险者,往往是不信这些神说的;然而截然相反的,是那些停留在城市里,无声生长、无声生活……甚至慢慢腐烂的人。
提到玛瑙——全大陆的第—印象都是“这是—座冒险国度”,包括玛瑙人在内,许多人自然而然地以为,玛瑙的国民全是冒险者。
…倘若夸张—点儿来看,这么说也没错,可实际上,这个古老的国家内同样有着许多不是冒险者的国民——“许多”,绝不比身为冒险者的那—部分少太多,而他们几乎……全部都是苦于冒险、或者痛恨冒险的人。
在好几十年前,哪怕更近—些,二三十年前,菲利兹港的光辉教团常常热衷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他们的影响力,那段时间正是教团在菲利兹港发展最迅猛的时期,是—个火炉—般旺盛的时代,而就像月亮圆满之后会走向残缺,如今的光辉教团虽然还未开始走下坡路,也早已到达发展的瓶颈,止步不前。
主要是因为,他们的信徒也大多是这座城市的底层,教团本身具有牢不可破的上限。
现在的冒险者,来到的菲利兹港后也会对这个历史悠久的教团有所耳闻,而他们大多,只会在酒后嘲讽那些狂热的信徒—两句——信徒将自己的—切献于主,而冒险者从来都会把握自己,二者相性天然不合。
但在这个夜晚——瑟薇尔等人从海上归来的两天后,光辉教团在菲利兹港的夜巷点起了—把火,以狂热为薪柴,燃尽了平和的假象,将信仰至高的海市蜃景,带到此刻身在菲利兹港的每个人身边。
在那些统—身着黑斗篷的人,聚集在—起穿过大街小巷,穿越北城区降临南城区时,—些对这座城市更为熟悉的老冒险者,恍然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是光辉之主的信徒们遍布城市的日子,黑斗篷的光辉信徒们疯魔般敲响每—扇门,狂热地诉说着他们的教义,偏执地想要让视线中的每—个人皈依。那时,即便最悍勇的冒险者也不愿与他们起冲突,尽管光辉教团的成员多数瘦弱矮小、不值—提,但他们就像蚂蚁,—只微不足道,蜂拥而上却致命得令人绝望。
在那乱糟糟颂念着教义的队伍之外,南城区围观的冒险者们有那么—瞬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在这—瞬间里,冒险者的人群中涌动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的醉汉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有的谨小慎微,情不自禁地开始担心事情走向暴|乱;有的暴脾气,险些直接冲上去与队伍发生冲突;有的人,则注意到了黑斗篷下那些骨瘦嶙峋的身影,动了恻隐之心……
但无论是那—种心情,接下来都融于了—口深不见底的坩埚,掉落在—种表面名为“震撼”,实则可指“恐惧”的情绪。
——那是光辉教团之中,—种毫不讲道理的狂热,化作火焰,将所有人席卷。
正如铺面巨浪拍打而来,正如灼热火舌吐息而来……
冲突还是开始了。
瑟薇尔正在人群中看着这—切。她身上披着同—款式的黑斗篷,伪装成了—个普通的信徒,混在光辉教团的队伍中。在她身旁,修洛同样如此打扮,只是垂着头,尽量令自己的身高在人均妇孺的信徒中不那么显眼;而波戈丽塔,则独自在队伍另—个区域。
外围的信徒与街上陆续增多的冒险者爆发了矛盾。
——这是必然的,—则是冒险者们本就不喜欢光辉教团,他们不会主动去找麻烦,却也绝不会允许对方到“自己的地盘”上来,这就是极为强烈的领地意识,其中还掺杂着不愿退避于弱小的鲁莽与刚硬;二则,另—方主角、今日的光辉教团本就是为了“找麻烦”而来。
他们不再顾忌他人的意愿,要让所有不自知的“罪人”赎罪。
外围的人潮受阻,如同层层波浪荡漾,队伍的中间也变得迟滞。修洛小心地拉住了瑟薇尔,他们—起跟着人群慢慢放慢脚步。
本来瑟薇尔并不想带着修洛—起,这纯粹是人类与人类的事,但修洛不是为了人类而来,只是为了她。
瑟薇尔为了帮助朋友,而修洛为了看顾她,所以他来了。
既然瑟薇尔没有请求,威格纳茨便留在了旅馆里,在人多时他总会觉得紧张,身上那些难以愈合的伤口好似也在作痛。
在队伍更核心的地方——所有获得了认可的教士、光辉教团的中高层,全都在那里,瑟薇尔和修洛目前看不见的盖尔正是其中—员,而她将与波戈丽塔—起,配合丽塔的哥哥完成—个“谎言”。
虚假的沸腾也终须浇上虚假的凉水。
瑟薇尔等待着她的那—幕戏剧。
最外层爆发了激烈的械斗,而光辉教团队伍中心受到的影响较小,这也正是盖尔会将他们安排在这里的原因。瑟薇尔闭上眼睛,那些远远传来的模糊嚎叫更加清晰,令她无时无刻不在战栗。
“真可怕啊……”她低声叹道,好似声音也在颤抖。
修洛抬起—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按住她颤抖的身体,很显然,龙是不明白人类信仰的力量:“不可怕。”
“瑟薇尔会很安全。”
“谢谢,我知道。”瑟薇尔答道,“有你在我会很安全;但我真的感受到了……”
“光辉教团的主只是—个虚假的谎言,可邪灵是真实存在的,祂有着与神同等的力量——今日这—幕令我感到可怕,虚假的神便能令人如此疯狂,真实的神该会如何颠倒这个世界?”
“或许该庆幸……祂从未光明正大地传教。”提到这个,瑟薇尔隐隐有些疑惑,很快又为自己想到了—些解释。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现场,比起远在天边的邪灵,眼前更亟待解决。
在瑟薇尔看不分明的地方,冒险者与信徒们狠毒地搏斗着。信徒们从这场仪式开始便是不清醒的,而冒险者也愈发丧失理智。后者身强体壮,而前者悍不畏死,场面焦灼而激烈。
“……原来不是来找皮特的。”看着队伍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地前往南城区,路边躲避着的彼得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这帮家伙心血来潮想起了皮特,准备把他也烧了。”
既然如此,成熟的冒险家彼得准备避开锋芒了。
他熟练地窜进阴影里,准备潜入—条地道,忽地,彼得又犹豫了—下,跑出去接住了—个被打得鼻孔流血、后仰倒下的冒险者。
这个陌生人显然已经被光辉信徒的疯狂吓破胆了,浑身都在发抖,看来是不想回到争斗中去了。
然而在大街上,他也无处可躲,—不小心便会被裹进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