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劫?”白狐微顿,“你从何处听来的?这小烛龙告诉你的?”
“我要是知道化劫是什么,她还用得着问你?”烛司冷哼。
白狐呢喃:“竟还有人记得化劫,这可是太古之兽了。”
我讶异,烛司也惊诧了:“太古?”
“大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它最后为一个名叫泝遥的上神所收,泝遥死后它便下落不明,可能也消泯于天地了吧。”
“它凶吗?”我问。
“岂有不凶之理?太古之兽皆从鸿蒙归墟中而醒,我们依日月而存,它们却能与日月抗衡,这就是区别。”
烛司出声:“不过太古之兽差不多都死光了吧。”
“是啊。”白狐轻叹,“乘逐大战,烨燃大战两场战事让神魔凋零,那些为数不多存下的太古之兽也因这十几万年的战事而亡,如今跟那些上神之名一样,仅为一个传说了。”
确然遥远,很远很远啊。
“呀!”白狐忽的失声大叫,“你那脸,那脸怎么……”
我转过头去,那道浩然清正的白色晶墙渐渐消散,界门也消失了,杨修夷没有赶至,愤喝了一声。
而我的脸正在变化,半张脸肿,半张脸瘪,一只眼睛胀的像要从眼眶里面跌出来,另一只眼皮却咕噜咕噜,像是一块披在沸汤上的抹布。
众人呆愣,惊悚的望着。
“初九!”
杨修夷面色煞白,飞快回去将我抱入怀里,那几个暗人忙过去挡在我身前。
“难过么?”烛司问。
“难过,”我低低道,“不过不是难过我的脸。”
“那是难过那些人跑了?”
“嗯。”
“至少你们赢了啊,他们落荒而逃,死伤大半,你们还捉到了几个,你那好‘姐妹’都在。”
我看过去,发现月薇兰被清婵和原清拾扔在了这里,几个尊伯的高徒抓住了她,将她脸上的面皮也撕扯了下来。
她没有挣扎,冷目看着他们,和其他俘虏被推攘在一起。
玄鸟这时吱吱喳喳。
白狐出声道:“那我们怎么办,怎么出去?”
说完停了下来,三人都没再说话,我看不到他们的脑袋,但感觉得到他们都在看着我。
我轻叹:“知道了。”
杨修夷怀里的身子动了动,他微微松开我:“初九?”
我蓦的挣开他爬起,跑了几步后轰的一声直接朝行言子设在石台最暗处的祭台砸去。
“啊呀!”
不止大殿里的众人,烛司他们也惊叫出声。
白狐唏嘘:“你,你对自己下手可真狠……”
阵法破开,我的生灵一瞬沉回不堪重负的身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我连眼皮都快撑不住了。
杨修夷追了过来,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连他在左边还是右边都分辨不出。
“快!”脑袋一片昏沉,我对着黑暗的空气叫道,“行言子要跑了!快抓到他!快!”
而后思绪一重,我的意识彻底被身子拉入了混沌空白。
很漫长的一场睡眠,费了许多功夫我才睁开眼睛,又花了许多天才终于想起自己是谁,旁人是谁,发生了什么。
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翻身也成了一件难事,我只能躺在床上,成日睁着眼睛望着床榻上的锦绣纱幔发愣,什么都做不了。
师公每天要给我换三次药,唐芊和玉弓守在我身旁,花戏雪和师父伤的不轻,可以下床后也天天来陪我。
又过去半个月,我终于能开口说话,师公检查过我的伤势后点头同意,于是师父和登治尊伯弄了辆轮椅给我,推着我去见被单独关押在小屋里的行言子。
正午的太阳很暖,天地明亮通澄,行言子所关的地方门窗都被封死,间不透光。
进去时,广征尊伯和六胥道人正在对弈,屋里点着四盏油灯,行言子坐在角落里,衣衫凌乱,瘦了一大圈。
我被咯吱咯吱推进屋里,广征尊伯起身笑道:“你这丫头可算下床了。”
“什么丫头。”六胥道人收拾棋局,朝我望来,“都是大姑娘了还叫丫头,过几日都要嫁人了。”
“是呀,一下子就这么大了。”广征尊伯叹了叹。
我气恼:“你们别乱说。”
“哈哈哈。”广征尊伯抱起两个棋盅,看向师父,“我们就在门外,你们快点问完出来,初九不宜闷太久,等下就让我带她去湖边逛逛吧。”
师父疲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
六胥道人道:“今晚我俩加上颂竹老头一起上你那儿吃饭去,给我多备两只烧鹅啊。”
“就你胃大。”师父翻了他一个白眼。
房门被带上,房间光线暗下大片,行言子抬头看着我们,枯瘦的脸上,双目依然晶亮。
登治尊伯在案后撩袍跪坐,未待开口,行言子先道:“晾了我数月,我以为你们将我忘了。”
“初九才醒。”登治尊伯淡淡道,“她不来,很多话必然问不出,你知道我不喜欢与人拐弯抹角的套话。”
“你何以见得她来了我就会说?”
登治尊伯直接问道:“为什么你当年要写信给我和天悠,主动暴露孤星长殿里的行尸。”
行言子没有说话。
“三十年前,那成日与你书信来往的人究竟是谁?”
行言子沉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是昆仑山的么?”
登治尊伯继续问:“风华道人是否也与那人有牵扯?”
行言子依旧不语一声。
“当世能让你这般掩护的人不多,我们查出他不难。”
“你尽管猜。”行言子声音嘶哑,极缓道,“你们不会知道他是谁的。”
“未必便……”
“登治尊伯。”我出声道,“让我来问吧。”
他微顿,点头:“好。”
我看向行言子:“为什么能以九头蛇妖寻到我?”
他转目朝我看来,双眉轻合。
我重复:“为什么?”
良久,他摇头:“我不知道。”
“那五年前,是你放出消息说我在九龙渊试炼邪阵吗?”
他垂下眼眸,微不可见的摇了下头:“不是。”
“是那人?”
他抿住了唇。
“看来是了。”我续道,“那人引世人去九龙渊,是为了用他们的尸骨设下趋峟引魂阵引出九头蛇妖,对吗?”
半响,他轻声道:“是。”
“为了九头蛇妖的心?”
“对。”
“来找我?”
他点了点头。
“但是是修夷杀的。”登治尊伯忽的冷然轻笑了一声。
行言子看向登治尊伯。
“是不是这样的。”登治尊伯寒声道,“你私自拿走了九头蛇妖的心脏,怕那人责怪你,所以你诈死。而你知道那人必会关注望云山,所以你才写信给我和天悠,并不惜暴露巫殿下的行尸?”
行言子面淡无波,少顷,低低道:“厉害。”
“如此说来,你惧怕那人。”登治尊伯冷笑,“那更好查了,能让你怕成这样的人不多。”
“你查不出的。”行言子道。
我看向登治尊伯,轻轻敛眸。
登治尊伯为天净宗门境元一脉的首座长老,在寻常人眼中,这几乎已是终己一生都难得一见的高人前辈。而这次来孤星长殿的尊伯师伯们,他们大多亦都为当世少有的大家,可这么多人,行言子都没有放在眼里,却独独害怕那个站在他背后的神秘人。
那人到底有多可怕,他,是人么?
登治尊伯看着行言子,没有说话,良久,他转了话锋:“你与万珠界那些人可有关联。”
“没有。”
“那杀了忆慈道人的女人你该认识吧?”
行言子不说话。
“知道她真名么?”
“不知。”
“她是什么人?”
“不知。”
“她是如何找上你的?”
行言子又不说了。
“她是万珠界派去你身边的?”
行言子抬起头,认真道:“我自始至终不知道万珠界是什么。”
“那她是汤瑛仙姑派来的?”
“不是。”
“据说你待她算是敬重,为何?”
“你别问了。”
登治尊伯不依不饶:“莫非跟那个神秘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