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额头坐起,在床上呆愣了会儿,下床倒水,倚着窗栏静望。
冬天的日出来得慢,是以山那边的万千霞光酝酿了良久,那是春鸣山,杨修夷说宋十八的墓在那。
日头缓缓攀起,山峦被朝阳披了层千丈锦绣,起伏的金线将百折青峰凌空勾勒出来,峰峦险峻,秀颀壮观。
“十八。”
四年了,一下子就四年了。
不舍车马费,我找了根树杖支身,山就在眼前,一步步走去却花了两个多时辰,到达山脚外的茶园时,寒风呼啸,又飘起了雪花。
我穿了四件棉袄,棉袄里暖了三壶热酒,头上戴了一顶雪帽,雪帽外又罩了顶帷帽,整个人肿的像一只滚在路上的米缸。好在春鸣山一点冻土都没有,山地松松软软,特别好走。
在开阔的峡谷口停下休息,我搭了个支架,刚取出棉袄里冷掉的小铜酒袋打算重新热一热时,几个笑吟吟的清脆女音从路口传来。
“我可不管了,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要敢再这么晾着你让你守活寡,管他是不是将军的儿子,我都得叫人把他绑回去!”
我皱眉,好熟悉的声音。
另一个女音不悦道:“是啊,一年两年还好说,可这都多久啦,他真要守个坟墓过一辈子吗?”
……
远远看到几个护卫开道,三个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子挽着手臂缓步走来,身后各跟着数个丫鬟,另有六七个护卫护在后面。
待她们走近了,我蓦然愣住。
走在中间的是高晴儿,一套云纹绉纱厚裘,披着古烟皮毛斗篷,双手团在毛绒绒的袖筒里,被冻的鼻尖发红,模样较四年前丰盈了不少。
她右侧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水灵白皙,很是温婉。左侧那个,纤眉飞扬高挑,容姿明艳多娇,气质跋扈,满口嚷嚷要绑人的女人,正是四年前跟我积怨不少的黄珞。
她们漫不经心的打量我,我回过头来继续暖酒。
那年轻姑娘轻叹:“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会让他这么守着。”
黄珞冷笑:“挽挽,你就是单纯,你真当独孤涛守着宋十八那贱人的坟是长情呐。”
“啊?”
“啪!”
我一个手抖,酒袋跌入火里,顿时大火烧起,我忙跳起来拍掉身上的焰火。
她们奇怪的望来,但没当回事,黄珞继续道:“那宋十八是个杀千刀的土匪,整个益州谁不认识她,你去辞城问问,当年知道她死了,多少人放鞭炮庆贺,好几个商铺还大开酒宴免茶水呢。”
轻描淡写的语声,却像榔头一般,一字一下,重重砸在我的心口。
高晴儿淡淡道:“还有田初九。”
“田初九?”
“知道我和晴儿为什么不去你家了吧。”黄珞没好气道,“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就是她帮着宋十八给独孤涛下了邪术,让他鬼迷心窍至今。”
高晴儿恨声道:“被下了邪术的可不止涛哥哥一个。”
“我听过田初九。”那姑娘愣愣道,“可是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黄珞白了她一眼:“杨琤不是带着她住在你家么?”
“田初九?不是萧姑娘吗?”
高晴儿皱眉:“什么萧姑娘?”
黄珞忙道:“莫不是杨琤身边有其他姑娘了?”
挽挽,这名字有些耳熟,那吴夫人有个女儿似乎是叫吴挽挽。
我看向高晴儿,想起当年杨修夷在她脸上落下的一掌,不由冷笑,她不去吴府究竟是讨厌我更多,还是怕杨修夷更多?
那姑娘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母亲不允许我去找她,这些也是听二姐她们讲的。”
“吴夫人还是待你那样么?”
“嗯……不提这个了……”
她们边聊边走,渐行渐远。
我将几个酒袋暖完,贴着冰冷的小腹绑好,再将双手在火上烤暖,而后捡了几粒石头布下乾元星阵。
代表独孤涛的石子如星子般在阵法上轻晃,落在了阵法东南方,我伸手丈量,很近,他真的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