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真不知道是不是性子里天生带着一根刺。
山谷的风静静吹来,他们没再说话,默了又默。萧睿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条垂着青绒丝绦的配饰玉剑,在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就在我转身准备弄几条小蛇来给他们助助兴时,曹琪婷道:“妙云不是我推下去的。”
我忙又回过身来。
萧睿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她,她道:“她一直踩我的手,绝非无意,我是吼她了,但我没推她。”
“我事后想过。”萧睿道,“你一向冷静自持,不会那么冲动,我当时只是太担心会出人命。”
“那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信我么?”
“你怎么不想想我是谁。”萧睿自傲一笑,“我自小是女人堆里长大的,不说外边,光是我房中伺候我的丫鬟就有十六七个,她们两个的小伎俩我会看不出么,你回浩尚去打听打听我每年要赶走多少人。”
曹琪婷眉目蕴出浅浅怒意:“那你……”
“那我怎么袖手旁观不理你?”萧睿哼了声,“你又不是我的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和六妹,你自己都无动于衷,还想我给你收拾人?你觉得本公子是热脸贴上冷屁股的人吗?”
“你!”
“你又为什么对我爱搭不理?”萧睿挑眉。
曹琪婷没说话,侧眸望向另一边,是真的生气了。
萧睿胳膊撞了撞她:“喂。”
曹琪婷没理。
又撞:“喂!”
曹琪婷眸色微敛了下,难得出现几丝落寞,冷冰冰道:“怎么?”
“我们现在在哪?”
曹琪婷皱了皱眉,继续冷冰冰:“谷底。”
“是南山。”萧睿轻叹了声,仰头望着几只夜鸟从树梢上点过,道,“我房里的丫鬟一使坏我就能赶她们走,但你说我若在这里凶走她们,她们两个姑娘家的能去哪儿?”
我一愣,曹琪婷也愣了,回头看着他。
萧睿望着她的眼睛:“我与她们不相识,不知道她们脸皮深浅,万一我说重了一句话她们就闹情绪跑了,这深山野地你说会不会出事?”
曹琪婷气恼:“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脸皮厚?”
萧睿眸光渐深,认真道:“你跟她们不一样,你冷静,克制,理智,聪明,心胸也比她们广的多。你要是凶她们,我绝对会替你说话,可每次我去找你,你皆给我脸色看,像我欠了你钱一样。”
我轻合眉,忽然发现我看事情有些太过片面了,我和烛司觉得生气,因为我们一直站在曹琪婷的角度,而曹琪婷也因为自己喜欢上萧睿,所以变得有些敏感。倘若是以前,妙云和佳言这些七七八八的怎么会让她委屈。
就如以前我没有发现自己喜欢杨修夷一样,他跟谁说话,去哪里我都漠不关心,等我迟钝的发现自己倾慕他以后,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朝思暮想和牵挂。
所以一个词人说得真好,万般种种,皆因情而生。
萧睿是个大大咧咧,风流浪荡的公子哥,我不清楚他喜不喜欢曹琪婷,如若喜欢,又有多喜欢。但至少我发现了一点,在妙云从悬崖上摔下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在他看来可能都是小事。
也许有些时候人和人看待事物的角度的确不一样,比如他看到的是人命,我们看到的是妒心。可像他这样含着金玉锦帛出生的人,怎能明白妒心这种东西有多可怕。
萧睿又望向她的腿,仍是担心:“真的没事么,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曹琪婷缩了下脚,摇头:“不必。”想了想,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很蹊跷。”
“什么?”
“佳言应该不是存心推我的,当时我的身子也一度失控,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
我:“……”
她还真能想。
我田初九好不容易干个坏事,想陷害个人,我容易么。
萧睿皱眉,沉声道:“是祭魂鼎?”
我一顿,神色变得认真。
“我也是这么想的。”曹琪婷道,“可是我不知道那个祭魂鼎到底是什么样子。”
“确实,我也不知道。”萧睿道。
“其实,药材的事情我觉得可以先搁一搁的,我们先找到祭魂鼎才是关键。”
萧睿点头,陷入沉思,气氛又一度安静。
过去许久,曹琪婷道:“你真的觉得,你从安生湖底捞出来的那个女鬼,是阳儿?”
我一愣,萧睿嗯了声,抬起眸子:“当时我和周薪被吓到了,没想那么多,后来才反应过来,世上哪有不怕阳光的女鬼。”他叹了声,“你也没想到吧,你后院那小丫头来历这么大。”
“嗯。”
“好在有你收留了她。”
“其实跟我没关系。”曹琪婷抬眸望向远处山峰,“当时她昏倒在路上,面色无血,整个人惨白如漆,车夫以为是具尸体,想将她搬到路边等官兵来收,我这才发现她还有气息。”
萧睿皱眉,语声不掩担忧:“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子很冰,如若不是口中念叨着几个人名,我几度都要以为她已死了。”
我回过身靠在石后,不明白这么好的一个幽会景致,为什么他们聊得净是无关风月的话题。
伸手抚在胸口上,有丝丝酸楚和苦涩。
不开心的事情我一直不想去想,所以浩尚那段时光我再也不曾念过。可他们现在提起,我忽然就害怕了,害怕他们将这些事告诉了那些长老或杨修夷。
我不想再在杨修夷的世界里出现,更不想让他和师父为我担心,如若有选择的机会,当初我宁可死在漠北长野之上,从未认识过他们,不曾知晓过身世,没有看透过人心。
祁白月色落在地上,我撑地爬起,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