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铺成天地,倒灌的江水从天而来,大地被撕裂,万钧之力将我压入地底,而后被幽深的水顷刻淹没,待我拼命挣开一切,从水底破出,入目是满地的血肉尸骸和森然白骨。
这是一个梦,我清晰的知道,却不知道怎么出来。
从水里爬出,对岸有抹清瘦窈窕的背影,在猩红湖风中遗世独立。
我缓步走去,有些害怕。
她静静的坐在玉台上,手边放着许多书,听到我的动静,她回过头来,年轻的眉眼出尘若仙,绝代之美。
“牙儿。”她看着我,微微笑起。
我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宽广山壁,笑道:“这里是初杏山涧,牙儿害怕吗?”
我点了点头,低声道:“娘……”
绝美的眉眼浮上几许悲凉,她轻叹:“我也好害怕,可是娘亲出不去。”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怀上你。”她抬眸望着尸骨累累的洞壁,“若强行出去,我们族人会肢体溃烂,被万虫破体而出,从里面开始吃光,这是,先祖的阵法。”
我瞪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先祖要这么对我们?”
“是啊,我们。”她望着我,淡笑,“牙儿以后也要来的。”
我摇头:“不,我不要……”我望向那些尸体,冲过去拉她,“我带你离开,娘,我们走。”
“不能走。”她拉住我,“牙儿,你想至全村人的性命于不顾吗?”
“可为什么啊。”我哭道,“先祖为什么要这样啊!”
她将我的鬓发别到而后,眸光温柔:“牙儿,我们没有上辈子,我们是初杏山涧最古老纯净的灵,先祖踏遍河川万土才将鸩骨修罗场选在这,只有这样的我们才不会受月家近亲成亲所累,才不会变蠢变傻,才能得以承钵月家血脉,我们死后,也不会有来世的。”
“那我们会烟消云散吗?”
她弯唇浅笑:“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珍惜,也要感谢先祖,我们能生而为人,这一世来之不易。”
“来之不易?”
“嗯,来之不易。”
“来之不易……”我轻轻说着,睁开了眼睛。
身下是一张木板床,简单朴实的木房有着清雅皂香,一床一桌四凳。
我微撑起身子,屋外雷声轰鸣,大雨磅礴。
小心踩在地上,脚步仍有些踉跄,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么不真实,但我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得到,自己是活着的。
轻轻推开小木窗,是个宽敞的小庭院,雨水已积了满满一地,快没了台阶,天色昏沉无光,院子里的蔷薇和玉兰被大片淹死。
我皱眉回顾方才的梦境,却越渐朦胧和模糊,最后连人音都难以记起,彻底忘净。
但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做梦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我躲闪不及,僵愣在原地。
一个朴素高大的中年妇人在门槛上跺着鞋底的泥巴,烦躁的嘟囔:“这鬼天气,两个多月不给下雨,一来就是七八天,要是再下下去,关东那边又得被淹了。”
说着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喜:“姑娘,你醒了啊。”
我往墙壁靠了靠。
她笑道:“别怕,是我家小姐在大陈村外的村道上捡了你,你就叫我齐大娘吧,过来,把这姜汤喝了。”边走到桌边,将手里的汤碗放下。
袅袅热气从碗里汤汁中升起,一丝辛辣和甜香钻入鼻子,我饥饿的肚子更加饥饿,脚步却仍往后贴着,不敢过去。
她过来拉我,故作嗔怒:“怕大娘是坏人吗?就你这眉毛都掉没了的丫头,卖到勾栏院里给人家当丫鬟人家还不要呢,怕什么!”
气力不如她,她一使劲就把我摁在凳上,笑起来特别爽气:“来,喝了吧,对了,你还没告诉大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想了想,摇头。
她一愣:“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喉咙很干涩,我轻声道:“现在不记得,但是很快就能想起来的。”
“那你多大了?”
我摇头。
她舀了一勺汤水喂到我嘴边,笑着说道:“罢了罢了,想不起来就先不勉强了,把这个喝了吧。”
看了一眼勺子,我仍是摇头:“我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
“有人跟我说过不能要别人的东西,我喝了,我会还不起。”
她哈哈大笑:“倒是个懂事的姑娘,这又不要你还,就一碗不值钱的姜汤嘛。”
我仍是抿着嘴巴,想了想,轻声问她:“大娘,这里是哪?”
她抬头在房内扫一圈:“是曹府,我家小姐救你回来的,你的身体真是少见,都昏迷四五天了,要不是还有呼吸和脉搏,真要以为你死了呢,那走方的郎中都说没见过你这么古怪的身子,可比死人还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