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虽小,但五脏俱全。
日头很好,他们为我开了个上房,伙计送热水上来期间,周薪不知去哪找来一套厚衣裳给我,看着我的眼神仍像个怪物。
我在浴桶里趴了很久,双目怔忪的望着胳膊上的伤口。
之前不是没有受过伤的,只是从未被人发现,和以如此眼神相看。
怪物。
我抿唇,忽的一狠心,指尖在手背上狠狠挠下。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几丝血线渗出,但很快,皮肉慢慢愈合,伤口消散不见。
“怎么是甜的?跟花香似得,你吃了什么?”
“怎会如此……这丫头的血蹊跷啊,世上人心叵测,这件事便连你那些知交好友也别告诉。”
“哎呀,这女娃可是个宝呀!我们要不要来玩一玩?”
“怎么玩?”
“怎么玩都成啊,你左臂我右臂,吊起来切肉片,看谁的切得多?”
“小隐,小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高人,救救我孙子啊,他才五岁,五岁啊高人!”
“妖怪死了又如何,我的孙子能活过来吗!!”
“你这徒弟是苍生祸患!从头至尾无一不怪,怎能留于人世!我今天定要杀了她!你让开!”
“师父,你不要跪了,你刚生过大病,师父你起来啊!师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
混乱的神思和记忆相佐,搅得我头痛欲裂,我的眼泪潸然掉落下来,咽泪低哭。
沐浴后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我起身穿衣下楼。
萧睿他们都去睡了,伙计问我要不要来点吃的,我谢过,朝门外走去。
天气炎热,村民多坐在屋檐下吹堂风,闲话家常。我在老桥边坐下,有几只麻雀点着树梢跃过,光晕亮亮点点。
这样的太阳于我诚然是种享受,但终究不习惯被人惊讶的打量,我有些尴尬的起身,找了一个人烟渐静的寂寂老巷。
阳光将石头晒得滚烫,我靠着土墙,任神思发散。
快要沉入梦境,一个声音响起:“姑娘,外地来的啊?”
我睁开眼睛,是一个提着小竹凳经过的妇人,我点点头,有些朦胧的应了声:“嗯。”
她摇着蒲扇,关心的看着我:“姑娘,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我揉着眼睛撑起身子,她又道:“我家里有些米粥,你要是饿了的话……”
“谢谢大嫂,我不是浩尚的灾民。”想了想,我问,“大嫂,你听过崇正郡吗。”
“听过,怎么了?”
“我听他们说起,觉得很好奇。”心底起了不安,我有些犹豫的问道,“大嫂,崇正郡……是多久之前的事呢?”
“多久之前啊。”她皱了下眉,嘀咕,“我二舅爷是什么时候去的,第二年就出事了,这么算来……应该二十四年了吧。”
我一愣。
她摇了摇蒲扇:“对,没错,就是二十四年了,比你年龄都大了呢,可真快啊。”
我双目发直,讷讷道:“是啊,真快……四年了。”
她纠正我:“是二十四年。”顿了下,关心道,“姑娘?”
我挤出一个笑:“谢谢大嫂,没,没事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没有……”我摇头。
她有些放心不下的望了我一阵,点点头,提着小竹凳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手指快要撕碎衣袖,错愕的睁着眼睛。
四年……四年了。
竟就……四年了。
他们怎么样了,师父,师尊,师公,杨,杨修夷……
心口灼热,痛的剧烈,我咬住唇瓣,喉间涌上一丝甜腥味,被我用力咽了回去。
远处响起二胡,曲调凄怨,一曲结束,尾音轻颤着,一个稚气童音叫道:“姐姐!我爷爷拉的好听吧?”
我抬起头,一个小孩趴在二楼歪着脑袋,遥遥冲我笑着。
我微微点头。
他好奇道:“你不热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要是渴了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下去送水哦!”
心下暖软,我道:“好。”
他回身跑走,依稀听到笑声:“爷爷,爷爷!那姐姐说你拉得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