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依然无法凝结,男子一路带着我,我不停撕掉自己沾血的外衣。
本是打算以血气引来就在近处的风华老头的,现在却反成为了暴露我的东西,而且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风华老头和那些尊伯是压根不知道我的血的香味的。
男子将我从一个后院带上一家客栈,让小二快些送来开水,然后出去给我找衣服。
怕他忽然回来会有不妥,我没敢在热水里泡太久,稍微恢复暖意后便擦干身子爬起。
穿回自己的里衣,我裹了床上的夏被去到窗边,窗扇外是条寂静巷弄,三楼来高,没什么人。
我双眉微皱,墙角一粒石头轻动了下,又恢复平静。
我不解,我的真气本就少得可怜,如今却几乎没了。
敲门声响起,我回过头去:“进来吧。”
男子抱了一套厚衣进来,放在桌上:“月姑娘,你先换上,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未待我说话,他便又带上房门离开。
衣裳很厚,有些烫,刚被香料熏过。
我换好没多久,他端了碗姜汤回来。
姜汤里打了个鸡蛋,放了不少红糖,特别的甜。
我用勺子轻轻搅着,他没坐下,站在一旁道:“月姑娘,称在下佘毅即可。”
我往嘴里喂了勺汤,没有说话。
“我不是坏人。”他又道。
我抬起头:“你为什么会认得月家的血?”
他反问:“姑娘入这阵法,是因缘巧合,还是有高人指引?”
“误打误撞。”
“那姑娘定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我看着他:“听你意思,你知道。”
“姑娘来此多久了?可曾听过西南望乡石阵的传闻?”
这倒是听过,无聊时轻鸢讲的,因崇正郡与外隔绝,许多老人便说人死之后灵魂同样困禁难出,只能化为鬼魄在望乡石阵中徘徊。那是西城郊外的一处荒野,二十年前是一片桃林,如今草木萧疏,红花凋零,满是银石秃坡。
我问:“为什么问我这个?”
“东北的混沌死地姑娘又可曾听过?”
似在东城郊外,也是听轻鸢讲的,是个有去无回之地,很久之前一个采药的小童在那消失后,去找他的人没一个回来,包括官府的十几个官差。
我“嗯”了一声。
他认真道:“姑娘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其实是相对的。”
“相对?”我不解:“相对该是天地,阴阳,男女,黑白,这两处都不像是正阳之地,怎……”
“其实根本没有望乡石阵和混沌死地,都是人言所传罢了。”他道,“东北那片确实可怖,布满躁畏戾气,会将人活活吞噬。你说的正阳之地则在西南,那边有一轮白芒,芒光太过强盛,寻常凡胎近它三里便会觉得心胸沉闷。”
我起了好奇:“那这是什么阵法?”
“天象白芒阵,最纯净的上古巫阵之一。”
又是上古巫阵,我说:“我没听过。”
“在西北和东南有两处界口,西北的界口是活的,而东南的……”他浓眉轻沉,“那里原有一座小村,名唤紫田,全村一千来口人,皆为上古十巫的后人,除了周姓,乐姓,青阳姓,其他七姓都齐了。”
我一愣:“你是说,这里住着上古十巫?”
他垂头望着身前桌子:“我若说上古十巫这千年来一直被人追杀,姑娘可会信?”
心下一紧,我忙问:“是谁?”
“太多了。”他冷笑,“上古曾为十巫的天下,我们先祖坐拥过一切,可如今我们却连生存都难。”
我想起了宋积说过的那些话,难道我们月家受到迫害正是因为我们是十巫之后?可为什么原清拾不杀我,反而舍不得我死?
“三百年前因为有人擅用巫术,我们被人发现,死了两千多人,剩余的逃到了这里,重建村户并隐姓埋名。这几百年来,那些稍微有点权势的地主都可以拿我们当狗。可是隐居避世,忍辱负重了这么久,我们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二十年前,我祖父他们在一个高人朋友相助下,我们用天象白芒阵将整片紫田村移入八盘之上。但是我们失败了,姑家和丁若家的八个巫师出现了严重失误,我们不仅死了九百多人,还将整片崇正郡都给移了上来。”
“九百多人,那岂不是快要一个村子了……”
“对。”他眉眼落寞,“我爹爹和我叔伯他们全死了,我娘当时怀了我六个月,我是遗腹子。”
我放下汤勺:“你离开过这里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血的?”我微顿,忽的欣喜道,“莫非你见过我的族人?!他们也在这里?”
“不是……这里本有两个界口,我们村子所处之地为一个,但在落阵时因为失误而彻底封死。”他声音变低,“我爹他们都被封压在了下面,魂魄不入阴司,我四岁时,那位高人入了崇正郡找到我们,说要破开封印救出他们,需借助你们月家的血。”他抬眸看着我,“月姑娘,我们找了你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共出去了五十多人,没有一个回来。”
“我们的血?”我皱眉,“以血破阵不是没有,但要有牵系和相引之道,我月家同样避世千年,与这阵法能有何牵系?”
他摇头:“我并不清楚……”
“那位高人叫什么?他对我月家很了解?”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连我娘也说不清楚。”顿了下,他双手作揖,“月姑娘,此事还望你相助。”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我能信多少。
他似也看出了我的顾虑,语声诚恳:“我知道月姑娘在担心什么,月家这千年来不会比我们好过,姑娘是要小心一些。我先送你回去,待你考虑好再来找我,我住在城北,华顾油庄的后面杂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