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雀此时的神情非常不对,双眉紧紧皱着,看情况,竟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料想应是她的半妖之痛发作了。
穆向才回头看去,登时大怒:“你敢!”
陈素颜神情微恸,冷然道:“你把初九放了!”
穆向才看向中年男子:“罗巫师!”
“穆向才!”陈素颜急声喊道,“你当真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
穆向才没有说话,死死的盯着她。
镯雀脸上神色越来越痛苦,一手抓着身边石台,一手抚着胸口,抬头瞪着陈素颜,浑身发颤,唇色骤白。
中年男子却好像压根不关心发生了什么,重端起一碗汤药,闲闲递给陈素颜:“小娘子?”
陈素颜看了汤药一眼,两行眼泪落下,中天露的蓝光映入她的水眸,如点染了云光天影。
她看着我,再看向穆向才,忽的徐声道:“我穆向才,虽无一身凛然大义,却也光明磊落,一生皆要如竹如松,如冰清,如玉洁,此等宵小之所为,我不齿,更不屑。”
我一愣。
身边的穆向才也蓦然一僵,俊朗眉目刹那震惊。
陈素颜语声变得凄婉:“此话乃吴唯川当初邀你入宦讨好赵益仁时你拍案所说,可还记得?如今的你,却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直直望着她,她直直望着穆向才。
“于我曲婧儿而言,不论白屋寒门,粗茶淡饭,亦或碧海青天,四海为家,皆不过一个风景过处,贫富不足为道,我所求的只在你身边……”
陈素颜目光变得悠远,像穿透叠嶂的溶洞山壁,落在她记忆中的某处温馨场景:“婧儿,我听闻左叔有座邻水的楼阁,你若在这住烦了,我们便去那开间茶馆,你看如何?等穗儿长大了些,我教他音律棋诗,你教他为人处世,等他也娶妻生子,我们俩就把他的儿子夺来,我继续教他音律棋诗,你继续教他为人处世,这样我们都不会闲着了。”
中年男子好笑道:“你也可以多生几个,抢儿子的儿子干什么?”
她泪水潸然,松开了旁边早已痛苦不堪,蜷缩成一团的镯雀:“因为我夫君不忍我再受妊娠之苦。”
穆向才看着她,乌黑深邃的眼眸通红通红,唇瓣微颤着。
陈素颜续道:“人世疏离,苍颜白发,爱恨都会化为过眼烟云,恨是不打紧的,可这爱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割舍?”顿了顿,她哭道,“割舍不下,便不要割舍,我们约个地点,来生继续携手白头。到时无论你变得什么模样我都会将你认出,把你讨来做娘子,你也不要将我忘了。”
穆向才语声喑哑:“婧儿……?”
“你,你怎知晓我的名字?又为何这么叫我?你来我家是……可是娘亲刚去世,家里一杯粗茶都无,不如你等着,我去买些茶叶……”
镯雀这时忽的惨叫一声:“向才!”
穆向才眸色悲痛,痛苦的看着陈素颜。
陈素颜凄凄一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穆向才朝镯雀跑去,她撕心裂肺的大叫,开始捧着肚子打滚。
“向才!痛,痛……”
穆向才紧紧抱住她,手指捧着她的脸颊,低沉轻缓的柔声哄着:“雀儿,我在这,我在这。”
陈素颜看着他们,擦掉眼泪,飞快朝我跑来:“初九!”
我坐起来,心疼的看着她:“我没事。”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男子端着汤药,“那这药不喝了?”
穆向才抱着镯雀,朝我和陈素颜看来,再看向中年男子,说道:“不必了。”
镯雀面色惨白的拽住他的手臂,痛的浑身战栗:“为什么不必了?快给我换!快换!!药给我,我要喝药!”
穆向才抱紧她,对巫师道:“今日烦扰巫师了,暂时先不必……”
“不打紧不打紧,”老道挥手打断他,随意道,“只是那东西呢?”
“我还会再找相近体质的身子,到时巫师还会帮我么?”
“那是自然。”
“可巫师在外的名声不如人意,在下信不过。”穆向才说道。
老道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肯给我了?”
穆向才紧拥着镯雀:“下次事成之后,我定会双手奉上。”
“下次?”老道讥笑,伸手指向我,“下次有了这黄毛丫头,你还用得上我么?就算我今天把这丫头宰了,你也可以从远处找人,如若不是你迫在眉睫,你会来找我?”
穆向才黑眸一紧,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