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平时都有宵禁,官兵昼夜巡逻,私自夜行者处以重罚,但在元宵期间,官府会下令特许打开坊门,弛禁三夜,任由人们彻夜狂欢,所以整个京城从元宵节下午开始便热闹起来。
可是芙蓉街上永城候府李家大院里的氛围却是与街上的欢快格格不入,好似与整个元宵节毫无关系,气氛诡异。
只见一个神婆打扮的姑子,在永城候府里的静逸堂的大院里摆上了明台,献上了祭祀用的鸡鸭,正在大做法事。细听那仙姑口中的念念有词,府中的下人嘀嘀咕咕,原来是这永城候府的永城候吏部尚书李正德独女李熹微在大年初一那天,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十来岁的小孩摔一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李小姐摔下来之后没有明显外伤却陷入了让昏迷,偶尔尖叫嚎哭,说一些人们听不懂的胡话,然后又接着昏睡,直到这几天竟然是胡话也不说了,眼看药石无灵,李熹微的母亲赵氏急得团团转,流水一般的太医乡医在永城候俯里进进出出,他们的诊断大同小异,差不多都是李小姐身体已无碍,只是为何昏睡不醒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纷纷搪塞而去。
赵氏不相信太医们的鬼话,她实在没有办法,干脆顶着世俗的压力请来了一个神婆。李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又是百年世家,对这样的事情向来都是敬而远之,但是这些都抵不住赵氏拳拳爱女之心。
一场法事下来,那神婆好像是累极了,在下人的伺候下才勉强换下那做法穿的衣裳,换好衣裳的神婆跟着钱麽麽到了静逸堂的待客厅,赵氏正在那里等她,茶案上放着一个大托盘,整整齐齐的码着一排排银锭子。
赵氏让人给神婆奉上茶水之后便问:“仙姑,可有异常?”
那神婆见着那银锭子笑眯眯道:“贵俯的静逸堂坐北朝南,风水极好,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小女?”赵氏对着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即刻会意,把那码满了银锭子的托盘端给了那神婆。
神婆笑呵呵的接过了托盘之后也不拿着捏着了,说道:“贵小姐她现在嗜睡异常是受惊之后身在识海,魂魄不稳的缘故,虽说并无大碍,但是如此长久下去,恐会患上失魂之症。
赵氏惊魂道:“可有解救之法?”
那神婆神神秘秘道:“夫人莫急,要解其症状也并不难,只需要时常听到身边亲近的人跟她说话,不拘什么内容,可以是天下实事,也可以是生活琐事,只要和小姐息息相关的事,十天半个月必能唤醒小姐的神识。”
其实神婆是个跑江湖的,她根本不知道这小姐为何嗜睡。她天南地北的闯,见过很多奇人异事,且她很会察言观色,再扯上一些鬼神之事,总能唬得住这高门大院里的妇人们,也算是她运气好,竟然让她蒙对过好几次,故此她的名声竟然越来越大。
不过这回倒不是她瞎说,她多年前确实在漳州那边听过类似的事情,那是个受惊之后昏睡不醒的男子,一开始其家人也是想方设法都没有让他醒来,最后是那男子的妻子日日在他耳边说着和他息息相关的事情,十来天之后那男子竟然悠悠的醒了。他醒过来之后就说自己一直能听到周遭的声音,就是醒不来,幸好有自己的妻子日日在身边唤他,他才能醒来。
这神婆算盘打得及好,若是这小姐醒来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这小姐十天半个月之后没有醒过来,她只要改头换面便可远走高飞,因此说得更是信誓旦旦,最后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这一番做派将六神无主的赵氏安了五神下来,只剩下主管悲戚的肺神操劳不已。
赵若芙不知道神婆的打算,她悲戚之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和李正德听从那仙姑的吩咐,轮流守在李熹微床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京城大小奇闻异事,赵氏和李正德要休息的时候,则有丫鬟们在李熹微床前说着当下有趣的事情。
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李熹微终于在这不间断的絮叨里明白过来一件事,她和方格同归于尽又作为魂体在异世里飘飘荡荡多年之后,现在又回到了大昭国权鼎五年。
她重生了,回到了十岁那年,这是李熹微最大的秘密。
这日李熹微从噩梦中醒来,又看到自己的母亲赵氏正在床前抹泪,这已经是李熹微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三天了,她虽然不再是日日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是只要一闭眼还是会梦到前世里自己和方格同归于尽的那一段,每每在睡梦中尖叫大哭,把赵氏吓得夜夜守在李熹微床前。
李熹微睁眼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好似雨中芙蓉一般娇柔的年轻妇人,只觉得心痛如绞。如果今生同前世一样,再过不久,她的母亲就要离她而去了。
这时,门外有个声音响起:“夫人,早膳已经准备妥当,让奴婢先伺候小姐起身!”
入耳的声音正是李熹微的贴身丫鬟紫萍,李熹微抬眼朝紫萍看去,眼神深沉,生生让才进门的紫萍感受到了一丝冰寒之气,紫萍打了个寒颤,心中暗嗔道,也不知这天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暖起来。
紫萍是什么时候开始叛变的呢?
赵氏在李熹微耳边轻轻地唤着:“微儿,先起身罢!起来喝点粥,等下还要去给你祖母请安,你祖母可担心你了!”
被打断思绪的她应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在紫萍的伺候下起身,由着紫萍替她梳妆打扮。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镶嵌在肉乎乎的脸蛋上,鼻子小而挺翘,皮肤白里透着粉嫩,她知道,只要镜中人浅浅一笑,嘴角便会有两个深深的梨涡露出来,前世里,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最爱夸她可爱甜美不过!
而现在的李熹微不到十岁,还是一个稚气未消的小女孩儿,正是该朝气蓬勃的时候,她看着镜中沉闷的自己,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