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说:“我这个人很讲究实际,你青春好年华,心理又健康,前面吃够苦,以后有大把好日子过,用上帝的视角选,就该选你活,我妈嘛……上帝自会有安排。你看,这不就有安排了?上帝派夏小雨把她救了,多好,想都想不到的美事。”
她嘴巴是这样说,眼里却浸出了泪,那边到底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在究竟要不要把我的头发交给绑匪这件事情上她肯定痛苦得要死,好在现在皆大欢喜,真亏了夏东屹和夏小雨。
这时护士走过来说外面有位姓付的警察想进来探病。我点点头,偏脸朝黎绪笑,说:“我要是你,就马上把女儿的事告诉付宇新,堂堂七尺男儿,连自己有个女儿都不知道,什么道理!”
说着话我就出去了,换付宇新进来,擦肩而过,只很淡一个眼神交汇。然后我站在走廊窗户边看天空,这几天雾霾很重,天灰蒙蒙的,风倒越来越大,吹得树叶飒飒落,十分压抑又十分凄凉。
天越来越凉,一阵风过,恍惚会以为是冬天到了,再仔细一想,冬天可不差不多到了么,医院楼下那些法国梧桐的叶子,在风里飘飘荡荡落,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扫也扫不干净,再过几天,稍微下两场雨,叶子大概就要掉光了。
看着这冷清的人世间,我感觉这些日子我们打仗样东忙西忙,好像一直游走在时间之外,有点脱离真实的世界。
付宇新在重症监护室里面呆到探视时间结束,静悄悄走出来以后凝视我的眼睛,庄重地跟我道谢。
我从他脸上看出激动、喜悦、还有无限的庆幸,心里就明白,黎绪到底还是把女儿的事告诉他了。
他压抑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突然一把将我抱住,又重重道谢。
我任他抱着,调笑着说:“咦,幸好老懒不在,否则准跟你干架,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谢我什么,我又没给你生个漂亮可爱的女儿。”
他笑着松开我,稍微往后退了一步,面目平静了一点,冒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像个大男孩。
他突然收起笑容认认真真地伸出右手,说:“来,我们重新认识。你好,我叫付宇新。”
我撇一下嘴,耸耸肩膀,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苏妮。”
然后相视而笑,特别美好,从前的诸多怀疑、诸多试探、诸多躲藏,全都烟消云散,从这一刻起,我们是盟友了。
我和付宇新走到楼下花园空旷的草地中央聊了会天,他讲起自己变成“寄生人”的往事,说白了其实是场意外,他那时是支岐镇派出所一个小警察,到陈家坞附近执勤时从桥上摔到了没有水只有巨石的河床上,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是陈金紫玉趁他昏迷之际把他拖进墓里去变成“寄生人”的,但后来想想,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也许他当时伤得太重快要死了,“寄生”是唯一救他的办法。当然,事实到底怎样,现在已经无从追究,而且他也真的释怀了。
我心里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苏墨森,他很可能掉进苏墨森设好的陷阱然后被他弄进墓里的。
但既然他已经释怀,我也就不想提起,只顺着他的话说我相信是他说的后一种可能。
他问为什么。
我笑而不语,目光有点凉。
在我的潜意识里和梦境里,陈金紫玉是个温柔的好女人,我总觉得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总相信她不会干出伤害别人的事。
付宇新没再追问,接着说他的故事,四年多前,陈家坞发生连环命案,他削尖脑袋往专案组里挤,是想尽快把凶手抓住让警察撤出村子以免地底墓葬的秘密被人发现,他有雷夏人的意识,保护祖坟是他的职责和使命。
击毙陈乔斌也是故意的,怕他泄露秘密,还有于天光背后那块皮,也是他割的。
可惜即使这么努力,花如此大的精力,也没能阻止后面那些事情的发生。到墓葬被水淹没以后,他也就没什么牵挂了,随他们爱怎样怎样。
我问他知不知道墓葬里另外还有一个出入口。
他不知道。
我从他难以掩饰的惊讶里确信他是真的不知道。
看来,另外那个出入口的秘密,可能只掌握在当初和苏墨森一起做实验的人手里,比如陈伯伯修叔叔还有夏东屹他们。
这个时候我万万想不到,付宇新还在跟我撒谎,我以为从刚才握手重新认识那一秒钟起,我们之间就该坦诚相待无所隐瞒了,可惜,我还是太天真,我要到很后来,才了解到,他不但知道另外那个出口的存在,而且,当年淹没地底墓葬的漏水机关就是他打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