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一片萧索,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碎裂的头盔上,冲刷污浊的血迹,混杂成猩红的血水融进黝黑的泥土。
姜落葵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切像是失了心魂。
一头青丝早已被雨水打湿,服帖地帖在她略有些清瘦的脸颊。
人烟散尽的战场很是惨烈,四处皆是断肢残骸,被车轮碾碎的肉泥与泥土搅拌在一起。
雨水一流过,便带着碎肉的腥臭漂向四面八方。
摇摇头,捏紧缰绳,她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堆堆尸骸中没有他。
他叫阿木尔,象征着平安的阿木尔,又怎么会有事呢?
听少数剩下守城的卫兵说,此战来得突然,西戎贼寇知道这样耗着迟早会灯枯油尽,便索性此番出动几乎全部兵力突袭。
但好在大周军队勇猛,破晓时分西戎军便有败退迹象,带头的几位将军领兵追赶,至今未归。
由于守城的士兵数已算稀少,为防西戎再次突袭,只能按兵不动等待消息。
守城的那些兵根本就拦不住以性命相逼的姜落葵,无奈之下提出让她领一小队兵的建议,但却被她拒绝。
“守城的兵本就不多,你们安心守在这里便是。”
她说完便单枪匹马地随着那一路绵延的尸骸道路奔去······
顺着马蹄的痕迹,姜落葵一路找去,终于顿在这腥风血雨过后之处。
放眼望去,身子一僵。
一时没拉紧缰绳,甚至是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阿木尔,阿木尔,阿木尔······
她跌跌撞撞地从泥地里挣扎起身,先是低低自语,而后声嘶力竭,仿佛只要她喊得够大声阿木尔就能听见,就会回应她似的。
轰隆的惊雷,淅沥的大雨,吞没着这片土地的所有生机。
她一个一个地翻动尸体,不止不休,希望找到他也不希望找到他。
雨下了一整天,她也翻了一整天。
西域秦楼极少下雨,这场雨对此地百姓来说是甘霖,于姜落葵来说却是噩梦。
尸体泡在雨水里发白,肿胀得面目全非,但她还是执拗地挨个翻。
泪珠早就被雨水勾连着和进染血的泥泞里。
她无法想象没有阿木尔的日子,就像生有明目之人无法想象盲眼之后该如何生活。
没有光明,甚至没有黑暗,只有一片无法言说的混沌。
阿木尔,这就是你说的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吗?
如今我只看见生死,你告诉我,相依在哪里?
既无相依,又何来不离不弃?
你说好要一直陪着我的,怎么你也学会骗人了?
雨停了,但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将皎洁的明月遮得密不透风。
没有月光,湿漉漉的根本生不出火。
她便挨个挨个地摸着脸颊,在心里勾勒出容颜。
这几年里,捏他那张看着就想掐一下的脸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只要让她摸一摸,她一定能找出来的。
一定能的。
就算真的战死沙场,也一定要找出来。
兴许是上天垂怜,密不透风的乌云竟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霜白的冷月清辉向下倾泄,将万物照得惨白惨白。
马革裹尸,旌旗风动,一片死寂。
此时此刻,姜落葵视野已经模糊,一双漂亮的杏眼哭得已经肿成了核桃。
她麻木地翻动着尸体,忽见一染了泥泞的月白衣袖。
那是阿木尔的衣袖!
瞳孔一震,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待看清面容,她不由跌坐在地止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