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黎凰吗?不对,黎凰可不会这样,那是···
是他的母亲,瑶华。
一睁眼便被一张清丽的面庞占据了视线,那是母亲的脸,他近万年未见过的母亲的脸。
可是他刚才不是还好好地睡在黎凰怀里吗?那这摇篮,这房间,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除了这活生生坐在他跟前的母亲。
“尘儿怎么这么快便醒了?”瑶华俯身,将他从摇篮里抱出来,轻拍后背哄他入睡。
母亲看起来气色极好,唇红齿白,肤白胜雪,长长的青丝绾出一个精美的发髻,上面缀着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锦绣绸缎加身,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风华绝代。
而他自己,此时竟然也不是幼兽的模样,而是一个小婴儿。
忽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这不是父亲那又是谁?
苍梧走进来从背后环住瑶华纤细的腰身,宽阔厚实的肩膀像是一堵结实的墙壁,可以将他们都好好保护起来。
栖尘讶异地看着这一切,但很快就又平静下来。这样的美好怎么会是真的呢?一切不过是那焕鱼的幻境罢了。
在他依稀的记忆中,母亲就从来没笑过,父亲更不曾来看望过母亲。他常常在想,母亲看他究竟是在看自己的儿子还是在看自己的仇敌。
好几次,母亲拿着寒冰刃抵在他的脖颈处,发丝凌乱,面色狰狞可怖,他被吓得嗷呜嗷呜直叫。
可是母亲却又迟迟没有动手,直到那寒冰刃将她自己的皮肤割破,涌出粘稠的鲜血为止。
每当这时,母亲就好像神志忽然清醒了一般,搂着他瑟缩发抖的小小身体嚎啕大哭,如此反反复复。
母亲殒灭时父亲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向母亲问起黑蛟印的下落时好看的剑眉才微微皱起,然后拂袖而去。
他站在屏风后,一向敏锐的父亲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只是没那个兴致去搭理他罢了。
他听见母亲笑着说,“行啊,我告诉你。”
她剧烈咳嗽着从藤椅上站起,原本的浅笑变为狞笑,吓得他不由得一哆嗦。
“黑蛟印被我种在栖尘身上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修成人身。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栖尘出生时,后背有一双翅膀。”
“这些年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栖尘明明天生体弱毫无煞气怎么会在这煞气弥漫的不周山活到现在。”
“苍梧,你那么聪明,这些你难道就没想过吗?”
她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瀛苍氏已经做魔界之主很久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正是因为做得太久,才更会被觊觎,宝座坐得越久,便越不稳固。”
一直沉默的苍梧终于出声,此后只道了句,“随你。”便拂袖而去。
他那时还太小,不明白父亲最后那两个字伤得母亲有多深。
父亲拂袖离去后母亲便赤着脚出去了,娇嫩的脚底踩在常年不化的皑皑冰雪上被冻得通红。
然后然后栖尘的回忆里便只剩下一片猩红刺眼的血泊。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栖尘正欲反抗,想要从焕鱼的幻境中挣脱,不料,画面突然一转,摇篮没有了,温和的父母也消失不见。
此刻,他身处于皑皑白雪之中,不是小毛球,更不是小婴儿,而是少年模样的他。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一点一点掩埋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和一路上凝固的血。
不知为何,母亲死时的画面忽的在他眼前一幕幕快速地闪过,好像速度越快,伤口就能更快地愈合。
他长大了,可以保护母亲,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是的,不能。
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内心暴跳如雷,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背脊竟冒出一层薄汗。
他顺着脚印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看着血迹越来越多,不由握紧双拳。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晚了,一身素衣的母亲还是倒在血泊之中孤苦无依。
他双瞳骤然放大,仿佛心脏骤停,发红的漂亮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紧接着,发疯般得朝那片血泊奔去,可是无论他怎样跑,那血泊始终都没有向他挪进一毫厘。
就像是遗失在沙漠里饥渴的人看到绿洲的海市蜃楼,心中越渴求,生命便流失得越快。
鹅毛般大的雪花蜂拥而至,夹杂着萧瑟的寒风,将他白皙的肌肤刮出大大小小的口子,可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大雪层层叠叠,盖过他的双足,盖过他单薄的肩膀,将他整个地埋没。
栖尘感觉自己好像沉睡了许久,周身冰冷但却动不了,说不了话,更睁不开眼,只有耳畔不断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呼唤他。
栖尘,栖尘,栖尘。
有母亲的,有父亲的,还有其他不熟悉的声音。
最后的是黎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