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吃得正欢,忽听邻桌之人神秘兮兮却声如洪钟地询问那一桌的其他人。
“喂,你们听说了吗?三百里外的那个寸草不生安阳村,竟然一夜之间长出庄稼来了。”
“什么?就是那个干旱三年,村民都死绝了的安阳村?那一带三年前就跟中了邪一样,日头暴晒,滴雨未落,连着那一片树林子都干成了荒漠。”
“就是那片树林子,从安阳村一直绵延到凤陵城门外二十里。虽说树林干涸,但我凤陵城却是安然无恙,这必定是有天神在保佑。”
“诶,你们听我说,今晚有人看到,那树林子就在一瞬间枯木逢春,又变回了三年前茂盛的模样。”
“哎,真是苍天有眼呐。”
这边正说得热火朝天,那边的戏台子便已换了好几个戏旦。而今上一场戏方才落幕,紧接着便上演下一场戏。
黎凰向来对凡界的戏折子感兴趣,手拿着鸡腿便趴在光滑得木栏杆上听戏去了。此刻众神亦吃饱喝足,小二端上几碟茴香毛豆供他们观戏时品尝。
这戏演的,是千年前覆灭的靖国。
大靖富庶,国泰民安。归家将世代忠魂守卫边疆,数百年来佑得大靖福泽绵延一派辉煌,甚至国力直逼天启周朝。
这戏唱的是忠臣良将,这词颂的是英魂烈骨。归家二公子归树清,百年难遇之将才,将屡次犯境的北狄打得节节败退,更是将被掠夺的城池全部一一夺回。
国主信任,诸侯钦佩,百姓爱戴。
然而这样的英魂却还是命丧战场。自此大靖再无良将,被北狄一并吞没。
按照戏里演的,那归家的将军归树清死时也不过二十一岁,身赴前线的前一天才刚刚娶妻。
北狄的铁蹄踏入靖国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归家将军府更是一地鸡毛,白绫繁乱丝丝成结,像是归家英魂散不尽的怨气。
自那一战,归府再无男丁,妇孺们上吊的上吊,服毒的服毒,敛财跑路的也大有人在。
当北狄的将军一脚踏入归府时,见四处萧条,蛛网错乱相结,笑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在脸上。
然而萧条之际,府院深处缓步走来一身着血红嫁衣的姑娘。
那姑娘也不过十六岁光景,一身嫁衣整洁如新,红唇似火,媚眼却如冰,鲜明的红对上无力的苍白,是那样的突兀,那样的妖冶。她抬头挺胸,不卑不亢,好像誓要与那贼寇决一死战。
北狄的将军不由嘲讽一笑,想必这边是归树清那小子刚娶的新妇。
“归树清啊归树清,你也不过是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懦夫嘛。”
他不由得仰天大笑,眼里全是嘲讽的神色与胜利的喜悦,“你小子艳福不浅不过却是个短命的种,就让我来尝尝你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他上前一步,搂着那姑娘的腰身,谁知,那姑娘宁死不屈,拼命将他推开,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还我丈夫!”
坚强刚烈的姑娘最终还是呜咽出声,晶莹剔透的泪珠哭花了她的妆容,打湿了她赤红的嫁衣。可奇迹般地,她每掉一滴眼泪,大靖京城的城墙便掉一块砖下来。
她哭得越发凄厉悲痛,整个京城伴着她凄厉的哭声轰然倒塌,接着是连着京城的每一座城池,整个大靖瞬间被夷为平地,将北狄浩浩荡荡的百万大军统统掩埋。
······
戏已落幕,酒楼众客观纷纷鼓掌叫好。
当然,戏也只是戏,人们在写戏折子是难免有不少艺术加工。
靖国是千年前的存在,早已成了过往云烟,如今只能在污秽的泥地里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那些故事搬上戏台只不过是为了增添人们的乐趣罢了,事实究竟是怎样的,世人大多不愿去过多考究。
天色已晚,折腾了一天,无论是人、神、魔,都有些疲倦了。
即使是热衷于戏折子的黎凰此刻两眼皮也在不停打架,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回房睡觉去,今天又是没有小毛球暖手的一晚,她觉得有些不适。
清越烟萝栖尘都一一散去,只留得凤霄还坐在原座上。
他喝着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落幕的戏台。
不是这样的,不是。
那姑娘最后说的,不是“你还我丈夫”而是“你还我二哥”。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顿觉头痛欲裂。那戏台上,战场的火,猩红的血,将士的嘶吼,战鼓的悲鸣,那一切一切在他眼里都真实得可怕,好像他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一般。
还有那身着赤红嫁衣的姑娘,在他脑海里明明喊的是“二哥”,怎么到了戏台子上就变成“丈夫”了。
他捏了捏鼻梁,又揉了几圈太阳穴,好让自己清醒过来。早知道就不该喝那样多的酒了。他摇摇头,不再想那么多,回自己的房里,借着酒精的劲头,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翌日。
黎凰醒时已经太阳晒屁股了。从入城至今,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象,只好在这凤陵城中四处走动打听消息。
黎凰简单梳洗后便兴致冲冲地将正在练剑的栖尘拉上街。第一次在凡界逛热闹的街市,她显得尤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