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古宫似乎下意识想回绝，却顾及到自家祖父，最终还是点头。“好，一会儿我陪他去。”

用完餐后，撤了面前的小桌子又上了些甜点，几人又零散地聊着。古宫似乎已经坐不住了，身体左摇右晃地调整小腿位置。“爷爷，时间不早了，我先带迹部前辈和桦地君出去吧？”

爷爷自然没什么意见，笑呵呵地做了个‘去吧’的手势。古宫抿开笑乖巧向众人拜别，看了眼迹部示意他一同出去。从和室出来后，迹部发现原本看起来肃穆幽深的庭院走廊里不知何时挂满了许多充满趣味的灯笼和坠着小灯的彩色绸带。

“注意到了吗？”古宫停下脚步与他一同看向了庭院。用餐和室外的庭院是一院微型山水，山川树木皆在其中，此刻庭院里放了许多的灯，连平常都不点的庭院青石灯都亮了起来。

“漂亮。”

“会一直亮到明天，看到那个青石灯了吗？这座代表爷爷。”古宫指着那张里面燃着烛火的青石灯，又指了指对称的那座。“那是奶奶。”

“爸妈房间面前也有两座，哥哥院里有两座，我的……也有。”

他想起了去往古宫院子的路上有一个枯山水的庭院，但是古宫卧房正对面的庭院里，不仅仅种了满庭院的整年常绿的修剪整齐的灌木，也种了一颗古樱树。此刻虽是秃着枝头，可是那些枝桠放肆的伸展姿态却有种异样的美感。那颗樱树旁还有一池金鱼，池子周围用圆润大小不一的湖石围着，一面种满了灌木，一面安置了以供观赏的石雕桌凳。

古宫是否曾坐在那圆润的湖石之上，向池子里播撒鱼食？

古宫带迹部来的房间是制作与保养和服的房间，有一个房间里摆满了架子都是男款。古宫站在打开的房间门口。“你带过来的换洗衣服应该没有和服吧，明天的晚宴按照规矩是要穿和服的。这里都是今年的款式，这排是按照哥哥的尺寸做的，与你是合身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迹部却站在原地不动。“你去挑一件喜欢的吧。不过这里有桦地的尺寸吗？”

古宫静默了一下，转过身，将半张脸掩在灯火昏暗处。“自然是有桦地君的尺寸，爷爷看见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叫人做了。”她没有给迹部开口的机会。“既然你把选择权放到我手里，那你到时候不准挑剔我的品味。”

这里的每套和服都十分传统正式，从襦袢、着物、羽织、带和跨都齐备，而作为古宫家所制的和服的纹付羽织的肩膀下有两个家纹，背面有三个家纹。

古宫为他挑的是一套黑色滚金边，羽织上联结两侧衣襟的衣带上装饰着一颗白色羽织钮，衣襟处与袖口纹着暗金色的回纹，显得十分低调而华丽。迹部揉着那件衣服前襟的家纹，看着古宫说道。“这套合适吗？”

古宫本来只是以为是问样式但看他的手部动作，似乎极为郑重的思虑了片刻。“你是作为我家的客人来参加的，不碍事的。足利家和望月家还有别家的叔叔和哥哥都会穿的，而且看爷爷的意思是觉得没问题的。”

“足利和望月？”

古宫快速看了一眼迹部，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你多少应该知道古宫家的前身，这些在昭和期间都是附属家族，不过已经是上世纪的事情了。现在因为……制度的更迭，已经没有这种说法了，虽然平日不怎么联络，也大多分散在各地了。不过每年12月份都会回来，我的生日、新年都是一起过的。”古宫说完没看迹部往房间的更深处走去。“想看我明天的衣服吗？”

“桦地君？”

“是。”

房间后的房间，房间后还有房间，拉面后面还是一间房间，他们似乎穿过了很多个房间。他们站在两扇印染着许多热烈开放花朵的拉门前。

古宫一边拉着门一边像迹部介绍这件房间。“……这间房间里，是我从出生到今年所有的生日时所穿的礼服。”

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没带任何喜悦或者骄傲，甚至在他听来似乎有些寂寞，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跟进了这间房间。以为没有人在，但却有佣人进来点灯。

离门最近的是一套极其小巧极其精致的和服，用色大胆而甜蜜，那是古宫周岁时穿的和服。一路看来，她三岁、五岁、七岁时候的礼服是尤其华丽的。三五七，那是她重要的年岁。迹部抬手摸着那件挂在架子上的礼服，御召缩缅的面料与市面上普遍的料子手感并不一样。

“那是我第三次生日时候穿的礼服，我遇见……桦地君的那年。”

“也是本大爷再见你的那年。”

原本是故意避开迹部，迹部却正面攻击了她，而他话里的用词更让她有些惊讶。“再见？……啊，妈妈说过，我曾见过你。不过抱歉，可能我那时候太小，已经不记得了。”

迹部看着她慢慢靠近，距离近得让古宫感觉到异样，能轻易察觉他可以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她那退缩的表情让迹部多少有些泄气，他想念下午拥抱着他耍赖的古宫。“那是属于本大爷的记忆。”

“这套是你明天的衣服？”迹部站在房间正中，一个比古宫身高高一些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的是一套中振袖，颜色依旧大胆而甜蜜但比早年的稳重些，依旧是浅紫色为底，印染了大片深紫与绯色的花，御召缩缅的面料在不良的暧昧的灯光下透出特有的质感。

——那是属于本大爷的回忆。

她想着这句话转过头看着迹部，脑子里又回想起哥哥对她说的话，明明还在思考斟酌的一句话便在这个装满她回忆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迹部你，想与我连结为什么样的关系？”

——我们是学校的前辈后辈，我们是学生会的会长与执行委员，我们是……青梅竹马吗？

——迹部？

——你最终想与我结成什么样的关系。

迹部没有回头看她，那张侧脸上有高挺鼻梁的阴影，隐藏了他那深邃的眼。“那么，你的期望是什么,古宫雏妃？”

——迹部的温柔如果用一种比喻能比做什么？

这个问题又一次回到了古宫的脑海里，可是她仍旧没有想到觉得恰当的回答。

他不是山，不是风；不是川，更不是岚。

那个答案似乎她已经想到，可是却叫不出名字，为什么叫不出名字，因为对于她太过熟悉，以至于，她的潜意识里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