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建和帝脸色瞬间凝固,一语不发,额头的青筋暴起,突突直跳，《舍水图》一出，便狠狠打了南秦国的脸面！

南秦众人个个面色不善的望向列听雨,又因陛下尚未发话，顾及列听雨北晔皇储的身份,一时敢怒不敢言,静待陛下指示。

别国使臣不懂其中门道，见双方气氛凝固,皆乖坐在席位上,大气也不敢喘,更别提出言圆场，南秦北晔于他们眼中是庞然大物的存在，自然两方都不敢得罪，生怕惹祸上身。

坐在北晔席位的廖瑈惊讶的拧起眉头，此举实为大大的不妥，这与她原本知道使团商定的贺礼完全不同。

列听雨定是故意的！他向来是知晓轻重之人,来南秦是为两国签订互市协定，惹得南秦皇帝不悦，莫非他背后有陛下的授意。

近年来南秦国力与北晔相较,已有比肩之势。陛下年迈，身体不如前年硬朗，又好大喜功,自列听雨被立为皇太孙后，朝中主战派隐隐压过中立派。如此看来，此行商定协议是假，有心试探才是真。

与廖瑈存有相同想法的不在少数。淳王嬴植怒气翻腾，坚固的银杯被他如铁骨的手指捏成片状，嬴苍尧目露讥诮，看似是对着列听雨，孰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

予白早知列听雨会在中秋夜宴时挑起事端，当时建和帝因忌惮北晔压力，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回以重礼，予白曾暗中猜测，或许其中与她的身份有些干系，体内同时流有列氏皇族与嬴氏皇族的血脉，只可惜上辈子嬴鲤卧病在床，无力支撑大业，建和帝在诸多考量之下，才未能发作。

不过今日怕又是另一番景象。

予白眼睛微眯，细细瞧着蒿空所绘制的《舍水图》，她对书画有几分研究，画中描绘着山川水景，其中浓淡干湿的对比极其讲究，决无粗率而失法度之处，画侧边缘印有刻章落款，单看画作，可见蒿空功力不俗，尽显大家风范。

如此精妙不凡的画卷，却令北晔众人谈之色变。

若说起蒿空是何许人也，《舍水图》又是何物？相传在太祖皇帝潜龙时期，有一至交好友，便是蒿空。

□□与蒿空皆出身于邯州大族，两家渊源甚深，太祖文武兼备，各地战乱四起，群雄割据，太祖趁势在邯州组建军队，率兵平乱，蒿空不通武力，于后方提供粮草支援，短短几年间，太祖得到百姓拥戴，建立南秦国。

而列家以裂风城（现今北晔京都）为大营，周边扩散占领七八十座州城，建立北晔政权。列氏皇族不肯放过南秦肥肉，挥兵南下，夺取原属于南秦的四座州城。发兵当夜，蒿空不知因何，在密谈时重伤太祖，叛国逃去北晔。

太祖愤怒下负伤反击北晔大军，就算如此也夺回了四城中两城。之后重伤会京中修养，心身交瘁，痛恨无比，已无再战之力。

蒿空博学多才，机敏聪慧，有丞相之才，自小对书画有极深造诣，若生是在太平年间，可当一代大家名留青史。

在太祖回京养伤之际，南秦刚夺回的两座城池，在手上还没捂热乎，叛国的蒿空便用计策帮北晔夺回，时至今日，这四座城池被北晔牢牢把控。

此一战，北晔太祖皇帝视蒿空为座上宾，礼遇有加。

人有思乡情，已过古稀之年蒿空更是如此，当人越老，越会念起年轻时的旧事，只不知他怀有何种心思，凭着记忆，绘制出南秦境内美景山川，取名为《舍水图》。他耗时半月而成，此画一现世，即在书画界掀起不小的轰动。

但是在绝大多数南秦国人眼中，叛国者怀恋故土之情，是莫大的讽刺！

中秋本是家人团圆欢庆的佳节，列听雨在中秋夜宴拿出蒿空怀念家乡所作的《舍水图》，此等诛心之计，一箭双雕之法，果真是妙。

殿内静的可怕，临月殿外恰好吹起一阵秋风，悬挂在高檐的铜铃被风儿吹得叮铃作响。

建和帝将目光扫向殿内众人，最后落到予白身上，予白顺势掩袖拱手，颔首示意。

帝王眸中徒然升起一道精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对向列听雨。

予白整了整衣衫，缓缓的从席间起身，踱步到列听雨面前，抚掌而笑。

殿内唯有她清朗的笑声。

震惊，探寻，不解的目光一下子压在予白身上，在座人们纷纷猜测鲤公子在这节骨眼上出风头的含义。

应龙恩与嬴植坐立不安，时刻准备助阵。

丞相卫阗捋着长须，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成安长公主方才强忍着，没抓住女儿的袖子，阻止她上前。大殿之上，戒备森严，北晔断不敢轻易下手，虽无生命危险，但身为人母，孩儿直面仇敌，怎会不担心。别看鲤儿平日一副乖巧懂事的听话模样，实则骨子有零丁的叛逆与肆意，好在不是个鲁莽冲动的。

而后席，蓁然隔着屏风，警铃大作，当看到予白坦坦荡荡的背影，着实揪心不已。

予白能感受到身后人担忧情绪，她不可惧，亦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