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军医和护士看见她进来,顿时向着她行礼,礼毕后,何副官则是对着诸人使了个眼色,军医和护士见状,便皆是退了出去,病房里便只剩下顾远霜与傅云深两人。
“傅云深……”顾远霜上前握住了傅云深的手,她看着他赤着上身,被炮弹扫中的地方虽已被包好,却仍是往外渗着血,在来时的路上,她已是全部听说了,这一仗,傅云深只如同不要命一般的去与日本人打仗,每一次,他都是身先士卒,不论手下的人如何劝说,他都坚持亲自坐镇指挥,即便是被肩头中弹,他也不曾离开战场,直到这一次被炮弹的碎片扫中了胸口。
顾远霜念起这些,便觉一颗心痛如刀绞,她凝视着男人的侧颜,却是轻声呢喃道:“傅云深,没有了她,你就连命也不要了吗?”
说完这一句,她的眼泪便是落了下来,她忍着喉间的哽咽,继续说了下去,“是我太傻,你那么喜欢她,我应该猜到的,从你决定娶我的那刻起,你一定是做好牺牲的准备了,是不是?傅云深?”
傅云深仍是沉沉睡着,重伤下,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上干裂出一道道的血口子,不论顾远霜如何喊他,他都仍是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
“傅云深,你醒醒吧,只要你能醒,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我愿意放了你。”顾远霜噙着泪,轻轻的推着傅云深的身子,一声声的和他道:“你醒醒,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好起来,我就把傅夫人的位子还给沈新桐,好不好?”
顾远霜说到最后,已是泪如雨下,她握紧了傅云深的手,终是支撑不住,趴在他的床前呜呜的哭了。
千里之外,江南一处水乡小镇。
清晨,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拎着一个篮子,向着巷口走去。
屋檐下,正坐着几个妇人在那里聊天,待看见那大腹便便的女子走后,便有一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瞧瞧,她这个肚子,看起来约莫有七八个月了。”
“可不是,一个孤身女人,挺这么大个肚子,八成是没有男人。”另一人道。
“我猜,倒像是让人家赶出来的,你们瞧见她那张脸蛋没?即便怀着孩子,那脸面长得也俊俏的紧,这样的模样,想必是哪家的姨太太。”
“姨太太倒还算好的,我瞧着倒像是个女学生,也不知被谁弄大了肚子,不敢让爹娘知道,便躲在了咱们乡下,等着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不晓得害臊。”
身后那些妇人七嘴八舌,所言的话俱是随着风声隐隐约约的传到了沈新桐的耳里,沈新桐只静静地走着,似是全然不曾听见那些妇人的闲话,如今她已是有近七个月的身孕了,虽说自从有孕后,她便一直是颠沛流离的过日子,可所喜的是,她腹中的孩子一直都很健康,七个月的肚子,倒有些像人家个月似的,沈新桐的身量本就纤细,有孕后也是长胎不长肉,从后头看,她的腰肢仍是纤细的,便显得那肚子格外的沉重。
她走了几步,便是有些气喘,只扶着墙壁歇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着,终于,待到杂货店的门口,沈新桐停下了步子,将篮子里的一些鞋垫手帕之类的小物件交到了掌柜面前,轻声道:“程老板,您瞧瞧,东西我都做好了。”
那姓程的掌柜闻言便是将那些小物件一一取了出来,一旁的老板娘刚瞧着便是啧啧称叹,道:“不是我夸,姑娘的手艺在咱们镇子上可算是头一份的。”
闻言,沈新桐便是有些赧然的笑了,那老板娘显是十分爽利的一个人,说完便是从钱罐子里倒出了一串铜钱,放在了沈新桐面前,道:“来,数数。”
“不用数了,我信大姐。”沈新桐微微笑着,将那些铜板收在了自己的荷包里。
听着她这话,那老板娘就是笑了,她向着沈新桐打量了一眼,却是拉过她的身子,和她压低了声音道:“若我没记错,你这肚子才七个月吧?”
“嗯。”沈新桐点了点头。
“可真不小,倒像是八个多月的,我和你说啊,这每天晚上你扯块结实点的布,在这儿缠一缠,”老板娘一面说,一面抚了抚沈新桐的小腹,道:“这样儿能遏遏孩子的势头,免得他长得太大,你生的时候遭罪。”
沈新桐晓得老板娘是好意,遂是向着她温声道谢,回去的路上,她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里便是一阵欣慰,老板娘的那些话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只要孩子好端端的,不论让她吃多少的苦头,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提起头,就见天空从北方飞回了一群大雁,她看着那些大雁,便是有些怔忪,那些北归的大雁,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身在北方的人。
沈新桐心底一阵酸疼,她收回目光,只接着向着家里走去,自从她在此处落脚后,小镇偏僻,时常一两个月才能瞧见一份报纸,她已是许久,都不曾晓得傅云深的消息了,可对他的牵挂却一刻也不曾停止,随着腹中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对他的思念却越来越深。